只是才行至门口,便觉房内的情形也很不对,给人五分暧昧五分压抑,素还真的表情太过专注,抚着史艳文额头的动作如同探究,拈指掐诀犹豫不定,与方才略有不同。
却尘思正觉气氛不对准备悄悄远退,就见素还真俯下身,拈好的封印异法到底没用出,却一手拉着史艳文腰上的束带,迅速扯开。
却尘思僵在了原处。
接着素还真又散了史艳文的长发,黑色发丝与雪白素带缠绵旖旎,勾勒出含蓄又让人错愕不已的多情,却尘思表情挣扎,正想咬牙进去,素还真将里侧的被子一掀,盖在史艳文身上。
阿弥陀佛,素贤人何等人物,岂容他人胡想亵渎,罪过罪过。
素还真出来的时候,却尘思还在不停地念叨着阿弥陀佛。
“涉足,你这是?”
“咳,”却尘思目光坦然,“良夜不宁,无心睡眠,贫僧恰有一件要紧事想告诉素贤人,与史艳文有关。”
“也好,”素还真意味深长看他一眼,道,“素某亦有事相讯,请。”
待两人离开,方才昏睡的人静静翻了个身,幽幽喟叹若有似无,带着似是而非的失望。
素还真想问的事,与却尘思想说的事,差不过十一,素还真此次并未在麒麟身上附着神识,这种事可一不可再,何况史艳文何等眼力,若是弄巧成拙再生芥蒂反倒不好。
只是却尘思所说的事还是太过匪夷所思。
“你确定,那是史艳文?”
“确然,”那是场景太过难忘,任何人都难以忘记,“他就像一具尸体,被荆棘无声无息环绕着,但,他那时应该还有意识才对。”
“何以见得?”
“心痛难忍,而且,死意极强。”
他想死?
素还真一瞬间竟有些恍惚,史艳文会心生死意?这才是最匪夷所思的事情。散去脑中奇怪的念头,素还真摊开笔墨,“你可还记得那处画面的背景,还能记住多少?”
却尘思不用猜也能知道他想做什么,伸手取了一直小笔,开始勾勒大体轮廓,“或能一观。”
史艳文额间的舍利阻挡了秘密,也透漏了秘密,只是这透漏出的秘密任何人都能看到,独独他不行。素还真曾说管理史艳文的事就是管理自己的事,这句话并非自大,只是史艳文从未放在心上,须知他这样说,总有这样说的理由,或者说,苦衷。
对他的暗示充耳不闻,将来免不了波折难断。
素还真偶尔也觉得荣幸,史艳文总觉得自己不信他,可也不曾猜忌过他。哪怕自己在梦中袭击过他,史艳文也没有问过一回,哪怕自他初出推松岩后,察觉自己与屈世途的态度有了明显变化,也只是缄默于心。
史艳文是个聪明人,进入不动城大有就近调查的意思,也的确调查到了一些东西。他虽然及时嘱咐过原无乡等人时时注意,而史艳文有了一次教训,也没有再多打探,只是素还真也不能一直将他留在城里,他迫不及待的出城,终归也没人阻止的了。
只是他的运气实在太差。
凡所有运,天地人时,四运只要具备其一,史艳文便能少一分危险,可惜天运不济,地运不全,时运不周,而人运……
方来此界,便是怨孽缠身,又何谈人运?四运无一,此界难容,这里没有属于他的气场。无人照看,只会步步陷危。
只要他乖乖待在安全之地就好,即便出了什么事也有人可以照应。
就像。
就像……
琉璃仙境,不动城,他的身边。
为什么不肯乖乖听他的话……
素还真突然站了起来,手掌突兀地拍在一侧栏杆上,揉着额头叹息,“彼是来处来,自该去处去。”
他在想什么?实在是罪过。
却尘思自默画中抬起头,几滴黑墨甩在了纸面,连成了一串看不见光亮的星星,好在并没有对画有多大影响,素还真是极为自律之人,不待他提醒,已经回过了神,“抱歉,你画好了?”
“嗯,”却尘思将画递给他,“虽然天色微暗,但想来应是此般模样没错。”
素还真接过画,只看了一眼,又惊又寒,画中之地与他所料并未相异,可,如果真是这个地方,那就未免太奇怪了。若真是这个地方,若却尘思看见的画面没错,那至少说明在史艳文被封印的记忆里,他并不是生活在聚魂庄的,或者,不是一直生活在那里。
而结合初次见面时史艳文所言,他也的确是从那座山上下来的。那座遍布荆棘的山峰必然还藏有秘密,还需托人一探才好。
若那是史艳文的曾经,那是不是说明,他早已经记了起来?只是,又被人以秘法封印,连他都不能窥到端倪。
史艳文第二日醒来时只见却尘思,素还真仍有要事待办,而却尘思暂且留此看管鹤白丁。史艳文没问昨日在推松岩发生何事,料到自己那一倒头必然会出变故,所幸几人倒是全身而退,只是赮毕钵罗追着幽魂一去无踪,也不知是否安然。
却尘思愁容满面,史艳文也不多加打扰,问了素还真的去处便离开了琉璃仙境,临走前再次改头换面,去看了看盘膝闭目的蹈足,见他不屑交谈,史艳文便觉得好笑。
“他这样,反让我觉得是自己做了坏事一般。”
却尘思连忙解释,“好友自来如此,史、施主不必在意。”
史艳文地把玩着折扇,似笑非笑地看着却尘思,直教人容色尴尬才道,“那艳文就先告辞了。”
却尘思暗松口气,“一路小心。”
史艳文下了山,又在琉璃仙境四周转悠两圈,确认无人才慢慢远去,不回不动城,也没有去找素还真,而是再去了推松岩四处查看,崇真三誓昨夜不敌败走,残余的痕迹并不多,但能透漏的信息却不少。
推松岩曾为素还真的居所,其中阵法自然只有他知晓,麒麟星出现的这般及时,若说巧合也未免太过,可惜功败垂成,没能将人都拿下。
不过仅凭一个地方,要推断素还真与魔城之主有所关联就太过牵强了,而且,与妖邪之人围杀佛门子弟,道门也不好闹得人尽皆知。
虽然这个“走路都成问题的人”行动格外敏捷,没过五日,史艳文就在晚间密林中截住了他。
折扇半遮下巴,史艳文目光如炬,“素贤人,这可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素还真从容不迫地点头,然而先开口的却是齐天变,站在素还真面前如临大敌,显然上一次的经历让他将史艳文当成了心怀不轨之人,“又是你!”
与面对真实的史艳文时,态度可谓天差地别,史艳文觉得有趣,便顺水推舟接了下去,“齐小兄弟,数日不见,书生可是甚为想念。”
齐天变浑身恶寒,当即抽出了齐天棍,“你你你你你,虽然你眼光不错,但我喜欢的可是女人!”
史艳文两撇小胡子轻抽,同样起了一身恶寒,却忍住了异样,步步逼近,“书生饱读圣贤,又岂会饥不择食?齐小兄弟莫要误会啊。”
齐天变脸色变了几变,想发怒又没有合适的理由,憋得脸红,终究也没说出半句话来。
素还真在后边冒出半个头,看好戏似地盯着他,既不帮忙也不说话,史艳文便主动停下调笑,正色打起商量,“齐小兄弟切莫冲动,书生只是想寻素贤人商量事情而已。”
齐天变还是一副护雏的模样,干净的眼里除了怀疑还是怀疑,“如果是史艳文的事的话,跟我说也是一样。”
史艳文心思快速转了两圈,“昨日书生行于山间,见前方有幽潭十里,桃花夹案,殿宇高阁,飞瀑流泉,是流觞曲水,吞吐云溪的绝佳避世之所,晚间皓月之光映照松间,正是赋诗交心的好时候——”
“打住!”齐天变越听越不对劲,面色几乎称得上是诡异,“你究竟要说什么?”
“哦,”史艳文折扇翻转,大大方方地走上前来,“书生是来借人的。”
“借人?”
……
“你这是强盗行径!是绑架勒索!你枉读圣贤之书!”齐天变气急败坏,看着史艳文推着轮椅慢慢远去的背影不停咬牙。
史艳文大笑几声,“欸,在下只是顺便邀请素贤人去赏风月而已,何必说的那么难听?放心,时候到了,书生自会将人送回的。”
素还真仍旧不语。
至于史艳文说的那地方纯属胡诌。
前面没有桃花,倒是绿茵遍野,铺青叠翠;也没有殿宇,只有一座破败的矮亭,少许岁月气息能可聊为一观;更没有瀑布幽潭,小水坑倒是有两个,还是前两日下雨时敲打出来的。
素还真并未在这里发现有人驻足过的痕迹,史艳文却说他在这待了一天,“舍利子的效果有所减弱,似是弦首有意为之,你可有想起什么?”
史艳文拿着扇子半开半阖,不动声色,“不曾。”
素还真走到近前,压住总是安静不下来的扇子,迫使人不得不抬头看他,“当真没有想起什么?”
“你很担心?”史艳文目中闪过戏谑,“难不成是怕书生一走了之,舍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