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沉默之后,史艳文看向他,“白莲先生。”
“请说。”
“艳文不知道琉璃仙境的路线,还有,我该怎怎样进去?”
素还真画的路观图很仔细,他们下船的地方正好也离翠环山很近,史艳文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便到。
其实也用不着路观图,路上随便拉着一个人问便可得知去路。不过素还真或许是担心他如今谣言再外,恐生波折,而史艳文这一路行来也的确如此,听到的话大多毁誉参半,也确实不好问。
远远看见翠环山之时,史艳文不得不暗叹,那的确是一处悠然仙境,也透着凛然不可犯的威严,宫阙阁楼堂皇又清雅,垂挂飞瀑飞流直下,入口立碑天道酬勤。
听说琉璃仙境不过几人,所修房屋却众多,大约跟正气山庄一样,以备不时之需,留待来客吧。史艳文拿着信物上山,却没在山上发现一人,他小心地避过那些阵法,到玉波池中被莲花包裹的小船里坐下,按素还真所言,他的好友兼管家应该在傍晚时分便会回来。
只是没想到自己刚离船不久,就又入了另一只船,倒是时机正好,恰可欣赏他所说的云蒸霞蔚。
云蒸霞蔚啊。
……
屈世途回到琉璃仙境的时候被吓了一跳,毕竟能不声不响进入此地的人并不多,更何况这人还大咧咧地躺在船里睡着了。屈世途先是庆幸两个孩子不在此地,然后就举起了两把菜刀。
史艳文醒来,见到的便是他凶神恶煞又不敢上前的滑稽模样,忍了忍笑才上岸,从怀里拿出信物——金叶子,却把那人惊得菜刀齐齐落地。
屈世途惊疑未定地拿了东西翻来覆去地看,然后看着史艳文喃喃细语,“这东西明明都许久没用了,奇怪……阁下真是由素还真指引而来?”
“在下史艳文,确是受素还真指引而来,不请自入吓到主人,是艳文之过,在下……”话未说完,就见对方脸色变了,史艳文不由一顿,“您怎么了?”
“啊?”屈世途连忙收敛了受惊神色,化去双刀,不确定地问,“你真是史艳文?”
史艳文张了张嘴,明白他的意思之后,哑然失笑,“屈管家误会,在下只是跟那个史艳文重名而已。”
“只是重名?”
“只是重名。”
屈世途松了口气,心想素还真脑袋何其精明,实在用不着他多担心,态度也就和气了起来,轻咳一声,“实在抱歉,方才是我唐突了,那……史艳文,请你先随我入内,咱们就别在外面站着了。”
“是。”
屈世途又看了看他,有意缓解尴尬,主动攀谈起来,“我还以为遇见了故人,实在失礼。”
“哪里,”史艳文莞尔,“有人可比您失礼多了。”
“哦,敢问是何人如此放肆?”屈世途推开房门,请他坐下,转身去泡茶。
史艳文点点头,道,“装疯卖傻撕了我衣服的白莲先生啊。”
屈世途动作一顿,“白莲先生?”不会是他想的那个人吧?
“嗯,他自称为‘清香白莲素还真’。”
屈世途默默想了想素还真的那些化身,尤其是他们有几人性格迥异的行事风格,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
“屈管家?”
“等等,”屈世途猛然想起一件事来,“是素还真跟你说我是管家的?”
史艳文看着他熟练的泡茶整理工作,“你不是?”
屈世途给他推了一杯茶,哼了一声,“你就当我是吧,对了,还没问你来此可是有何要事?”
“我想在此住上一段时间,参观书楼,”史艳文顿了顿,“管家茶艺高超,白莲先生好福气。”
这话听得有些怪异,好像在说他是什么贤妻良母,屈世途叹了口气,“此乃小事,只是今日天色已晚,我先给你收拾一间客房,我看你也没带行李,我拿两件素还真的衣服暂时给你穿着,可好?”
史艳文略感赧然,他还是第一次到别人家中做客,却吃穿住用一律没提前准备。但看来这位管家似乎对这些事都得心应手了,倒也没推辞,“那就麻烦了。”
“不麻烦。”
他们又谈了些琐事,史艳文觉得这位屈管家与素还真一样叫人难以应付,但不该说的东西倒也没被套出来,至天色昏暗,两人便各自休息了。
只是没一个人睡着。
史艳文初来这个苦境中的圣地,即便谣言四起也无人敢在此放肆,山下依旧平静的很,这片清圣气象无人可扰。可对他来说,有点不真实,事情终于有了要进展的迹象,可他一点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素还真说书楼里的书包罗万象,万象,何其广阔?排除日常寻品赋雅,那也是数不清的书册,他方才远远看了一眼那座书楼——极其宽阔的三楼建筑,可他其实连自己要找的信息该在哪一个具体分类都不知道,武学、阵法、灵魔之力?还是其它的方面?
史艳文皱皱眉,他怎么突然有种自己好像中了什么圈套的奇怪感觉。
窗口月色被时间褪去,逐渐模糊了视线。
他才闭上眼,朦胧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扯他袖子,史艳文起身一看,什么都没有。
天地一片空白,清晨的薄雾像无数层看不见的细纱,他用手拨开一层,可下一层又趁隙逼近眼前,侵入眼膜,刺激的他不由自主敛下眼皮,不让自己发红的眼眶更加难受。
然后泪水就像雨滴一样流下,将软软的睫毛带塌了下来,他睁开眼睛,呼出一口浊气,眼前的浓雾退散开来。
直至重坠万丈深渊,再度惊醒。
“哎呀,吵醒你了吗?抱歉。”
史艳文慢慢转过头,脖颈僵硬而酸疼,他看着床边躬身放衣服的老人,慢慢撑着床头坐了起来,“屈管家辛苦了。”
“顺路而已,”屈世途倒了一杯茶,递给他的时候却被那手背冰冷的温度惊得一抖,“坏了,你是不是生病了?昨晚沐浴的水太冷了吗?这大热天的,也不会啊……”说着又去试他的头温。
史艳文下意识避开,奈何沉睡方醒,手脚都还僵硬着,根本躲不过去,屈世途的手已经碰到了额头,脸色微变。
“哎呀了不得!冷成这个样子,再差一点就可以当冰块了!你先躺着别动,我去给你拿粒丹药来。”
史艳文愣愣地看他闪身不见,许久,摇头轻笑,拿起一旁的衣服慢腾腾穿起来。屈管家确实待客周到,明明心有戒备却仍是冷不了那副热心肠。
屈世途没想到这个人跟素还真一样不让人省心,明明叮嘱了人要躺好休息,一回头居然施施然出门坐在廊间吹起了冷风,胡子一吹就想抓着他的手臂往屋里拽,“不是说了别下床,你怎么跟他一样不听话,真是。”
“我没事。”史艳文轻笑着伸出手,“管家可以摸摸看,不冷了。”
手心的温度确实很温暖,屈世途立在门口,奇怪地看了看他的脸色,分明与正常人无异,“怪了,方才像冰块一样,怎么说暖和就暖和了?”
“在下是功体纯阳,怎会怕冷?。”
“怕不怕是一回事,伤不伤身又是另一回事了,”屈世途又看他几眼,叹气摇头,“罢了,你没事就好。”
“劳管家费心。”
“应该的,你没事我也省了一桩麻烦……这几日我本也有事,恐不大顾得上你,等会便要下山,你需要的东西我都放在了书楼,我先带你去吧。”
“嗯,多谢管家。”
书楼远看已经很大,近看更加让人难忘,屈世途说书楼的书放的比较齐,种类也多,只是没有一定规律,有许多甚至只有素还真才能找得到。
其实若是足够了解一个人的习性,那他的行事风格,也不是很难掌握,不过这也意味着,史艳文需要发更多的时间去翻阅了。
他说素还真卧房临近有个房间也放了许多书,不过都是他常用特需的,他收拾的时候可比这里要小心多了,唯恐放错了地方,或者碰了不该碰的东西。简而言之,那里不是外人能够轻易碰的地方。
里面打扫的很干净,看起来像是许久没人来过,虽然环境整洁,却没有太多活力,每层只放了一套简单的桌椅。沿着楼梯往上,史艳文直接去了顶楼,那里视野好,四面通透的窗户几乎囊括山下所有美景。
他毕竟是客人,哪怕主人说了自便,哪里拿出的书不敢有丝毫褶皱,又放回了原处。
翻阅的速度比以往更快,不可否认他有些兴奋,放眼望去数以万计的书册,看起来虽然磅礴吓人,但他的速度也吓人,至多一个月,不,半个月便能看完。若是半个月后毫无收获,他仍然只能随缘而去。
那是后话。
此刻他只是站在书架前一本本的翻看,取出,放回,再取出,再放回,极少眨眼地一目十行,小心翼翼地不敢放过任何一点相关。可事实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他寻找的“相关”。
他看了很久,看到太阳落山,看到四周一片黑暗,看到眼睛又涨又涩,然后靠在窗边睡了过去,再次陷入梦中。
到了第二日,再次于梦中惊醒,然后继续翻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