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望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嘴一如既往的毒,就在主子面前才收敛些。”
白凌白了他一眼,随后微微笑了笑:“在主子面前,忍不住便想温柔起来了。”
苏望和月卿也是忍不住笑了笑,主子那模样,再大煞气的人,在她面前都忍不住收敛,唯恐扰了她。
这边渝州小院内,整整睡了四天的顾流惜终是在晚上睁开了眼。
房内燃着两盏琉璃灯,柔和的灯光盈溢满间,透过轻薄的帷帐,微微映入顾流惜有些失神的眸子里。
片刻后那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慌张,就在预备起身时,手却摸到一片柔滑温凉的肌肤。她连忙转头,却见身边安静躺着一个人。
她规规矩矩的仰躺着,眉目轻闭,挺秀的鼻梁下,透着粉色的薄唇轻抿着。墨发如流水般流淌在软枕上,整个人落在微暗的灯火中,看上去恬淡美好到极致。
手有些颤抖地抚上她的脸,一寸寸细细描绘,眸子里霎时间弥漫着浓重的水雾,随后一颗颗落下。她轻轻靠过去,将脑袋轻枕在闻墨弦胸口,听着里面平稳清晰的心跳声,低低呜咽出声。
良久后,她定定看着闻墨弦,眼里满是眷恋,低声轻笑道:“墨弦,我又梦到了你了。”
随后她眼睛眨了眨:“嗯,我梦到的你,只有这么一点点。”说着伸手比划了下腰。
“梦里,你把我带回家了。”她低低哽咽了一下,随后缓声道:“墨弦,从我遇到你的那一天开始,我觉得我的人生整个都亮了,即使与你分开这么多年,那感情依旧不曾淡过。你已然为我赔上了一辈子,所以我求你,这次可不可以让我还你一辈子,不要因为我伤害自己,我怕,我真的怕。”
闻墨弦依旧安然地睡着,只是眉头偶然微微动着,似乎正在做梦。顾流惜伸手揽过她,低低在她耳边呢喃着,直到最后再次睡去。
她煎熬了许多个日夜,总算在今夜寻得她生命中温暖,安稳无惧。
第84章 番外(四)
当清晨第一声鸡鸣后,处于寒冬的朔州,依旧是笼罩在一片漆黑中,蜷缩在柴堆上那寒冷地破棉絮里的小孩,有些发抖,身子在睡梦中团的越发紧。
随后隔壁卧房内女人裹着棉衣起了床,柴房的破门被她一脚踹地哐当直响,惊得睡梦中小孩立刻醒了过来。
女人指着她不耐的呼喝起来:“贱丫头,鸡叫了,别给我偷懒睡觉,赶紧起来!把外面的柴火砍了,水缸里没水了,给我赶紧添满了!不然别想老娘给你吃的!”
小孩有些迷蒙混沌的眸子瞬间清明,黑亮澄澈的眼里又是一层漠然,哆嗦着起了身。
女人朝黑暗中那瘦弱的小黑影狠狠瞪了一眼,骂骂咧咧地又回到了被窝,继续躲避这清晨的寒气。
小孩走出柴门,浑身因为寒冷有些发抖,她抬头看着隐在东方的启明星,小小的眉眼间流露出与这个年纪不符的神色,随后拿起对她而言还有些沉重的柴刀,将那些冷硬的柴火,一根根砍断,整齐堆在屋外。
在清晨微光在东方泛起时,她呵着气努力恢搓冻得红肿,复又提着小桶从井中打水,费劲地拎到厨房内的水缸里。
她那瘦小的身子,根本不比水桶高多少,因此格外吃力,当太阳完全升起,那女人和孩子都起来时,水缸也仅仅装了一小半。
女人起来看了看水缸,怒目圆睁,双眉倒竖,伸手死劲拧了几下小孩的胳膊:“让你又偷懒,我把你养了这般大,又给你寻了这么好的人家,你个贱丫头,不多给我干点活,你对的起我么?”
正在打骂间,男人赶过来说:“陈员外家的夫人来了,说是……”
他有些复杂地看了眼冷漠不语的小孩,最后还是说了出来:“说是来看看,生的怎么样,是不是机灵。”
那女人原本如夜叉般狰狞的脸,瞬间舒展了,接着笑出了满脸褶子:“哎呦,陈夫人来了?那她是真的有这个意思了?太好了!”
她看着脸色青紫,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的小孩,皱了皱眉,很快进了屋。最后颇为不舍地挑了又挑,拿了一套还算干净的衣服扔给小孩:“快点换上,跟我去见一个贵人!”
小孩有些警惕地看着她,死活不肯穿,却被女人一把抓住,强行套上衣服,嘴里不干不净骂道:“果真是个贱骨头,给你衣服不知道感激,还不肯穿,真是个赔钱货……”
“好了,你别骂了,刘夫人等着呢。”
女人白了男人一眼,拉着不情不愿的小孩,去了前院。
一个穿着一身锦绣红色百蝶穿花的富态夫人端坐在椅子上,身旁一个丫鬟正在恭敬的侯着。
女人看了她,掐了下有些挣扎的小孩,忙堆上满脸笑:“刘夫人,您来了。您看,就是这丫头,怎样,可还合您眼缘?”
说着按住小孩,让那夫人看。
刘夫人挑着眉头,斜着眼上下仔细打量,片刻后,挤着一脸肥肉,笑了起来:“模样看上去倒是不错,只是未免太瘦了,这身子不会有什么疾患吧。”
女人忙陪笑道:“看您说的,穷人家的孩子嘛,多少有点瘦,这丫头吃了也不长肉,但健壮的很,哪里会有什么疾患。”
那刘夫人眼里故作不满,摇了摇头:“我好歹是给我儿子挑媳妇,虽是童养媳,可也得标志,配的起我儿子,以后不能丢了我刘家的脸面。”
女人点头哈腰连连称是,心里却暗自鄙夷,不过是稍稍有几个臭钱,又不是大富大贵人家,一个白痴儿子还想找多好的?还配不上,说的好听。
刘夫人看她那谄的德行,也是暗自啐了口,不过对于小孩她倒是很满意,眼睛生得灵气十足,这模样若好好养着,指不定长大也是个极标志的。这两人其貌不扬,生的女儿倒是很不错,实在是瞎了眼,若养大了,定能嫁个好人家。
脸色微沉,不耐烦道:“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就她这样子,即使给了人贩子也值不了几个银钱,我看你一家辛苦,给二两银子,你就说,卖不卖吧。”
女人听的一愣,随即心里狂喜,脸色都变了,二两银子,可足够她一家好好生活一年了!
唯恐她反悔,女人忙着点头。而一直低头不语的小孩眼里却是溢满悲愤,这刘夫人是这乞丐窝附近最有钱的人家,她家儿子自小痴呆,长得也很是歪鼻子斜嘴。她虽年幼,可总是在外行乞,什么话都听过,自然晓得童养媳是什么,当下一横心狠咬了女人一口。女人吃痛,“哎呦”一声,松开了手。
小孩猛地将那刘夫人推到一边,撒腿便跑。她不知道她为何突然生出这般勇气,竟然想要和这个冷漠绝情的家彻底决裂。
往日里她受到的那些对待,她并不是不绝望,可是她依旧眷恋着有个家,即使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她好歹还有片瓦遮头。虽然父母不慈,兄弟不亲,可好歹她与那些孤儿不一样,所以她一直默默承受。
亦或者,早慧的她晓得,她终是没办法放弃这个不算依靠的依靠。可如今,她晓得被逼到了极致,而她更明白,她这丝决绝的勇气,来自于昨日那个对她很温柔,很好的漂亮小孩,因为她说,她会让自己当她的书童。她要给她当伴读,不给傻子做童养媳!
早已学会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的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刻的信任从何而来,可是她还是这般做了。
一路冒着寒风狂奔而去,她心里有些期盼亦有些恐慌,心神具乱间,转过街角时猛地撞上了一个伟岸的身躯,顿时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与此同时一声清脆的声响传来,被摔的有些晕乎的小孩看到不远处,一个血色玉佩在地上打着旋,小孩原本迷糊的脑袋瞬间清明了,伸手想要去拿玉佩,视野中一只大手十分快速地捡走了玉佩,一个男声怒道:“小崽子,赶着投胎呢,若不是正月里,我揍死你!”说着啐了口唾沫。
小孩没理会,忍着身子的疼痛,挣扎爬了起来,一把拽住男人的胳膊,死死盯着他手里的玉,强自镇定道:“你这玉哪里来的?”
男人眼里有些慌张,随即恶狠狠道:“关你什么事!在老子手里,自然是老子的,滚一边去!”
小孩仍旧倔强道:“你胡说,你是小偷,这玉不是你的,你是从一个孩子那里偷的,对不对?”
男人顿时火冒三丈,猛地想甩开孩子,那小孩却死死不松手,他看着那些停下来指指点点的路人,脸上有些冒汗,随即眼里闪过一丝阴狠:“死丫头,你欠揍。”
他伸脚直接将小孩踹到一边,转身想走,却又被她拽住衣摆。
小孩咬着牙,忍着痛意,仍不放手,看着周围围观的人,急中生智,大声喊道:“你把玉还回去,这玉我认识,是这几日施粥派衣的苏府小小姐的玉佩,我领粥时看到的。苏家是朔州许多百姓的恩人,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周围人越聚越多,一些人去领过东西,受了苏家恩惠,还有许多也素闻苏家善名,当即有人有些躁动,开始不断议论,看样子是在怀疑,甚至有个别人在一旁拦着他。
小孩见他心神不安,猛地扑上去狠咬了他的手腕,将玉抢了过来。
男人又慌又怒,伸脚直接将小孩踹到在地上,不断你踢打,嘴里恶狠狠道:“小杂种,你偷我的玉不成,我好心放过你,你居然倒打一耙,我打死你,让你胡说,让你污蔑我,把玉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