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一宿,顾流惜虽然觉得自己如今去寻闻墨弦有些尴尬,可是却没办法不去见她。她已然打定主意,无论闻墨弦对待自己是何种感情,她只需要明确一点,她会一直陪着她,全心守着她,这已然足够了。
出了门她朝着苏府一路走去,路过街角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让她顿时僵住,是她二师兄,孟离!
她沉了沉眸子,犹豫片刻,悄然跟了上去。靠过去她才发现,孟离并非独自一人,前面还有两个身穿灰色短打的两个中年人,看两人的步子,应该都是练家子,功夫比孟离还高一些。
顾流惜远远跟在他们身后,幸好他们一路在小巷子中穿行,给了她很好的遮蔽之处。不过半盏茶时间,三人开到了一处很是简陋的土瓦房。敲门后,一个干瘦的男人前来开门。
顾流惜瞥了一眼,发觉那男人右手袖子空荡荡的,竟是断了一臂。
其中一个中年男子掏出一个陈旧的匕首,那人顿了顿,侧身让三人进了屋。
待三人进去后,顾流惜轻盈跃上屋顶,屏气敛息,听着屋内几人的谈话。
几人说话声音很低,大多是些随意地闲聊,好像是应那断臂男子的故友之托前来拜会,邀其前往一叙。顾流惜心下疑惑,那断臂男子不清楚,她却是明了,先不管那两个中年男子,孟离怎么都不可能特意帮别人来寻一个其貌不扬,而且潦倒落魄的故友。那这个人,必然对他们别有意义。
那男子对他的那故友似乎很是信任,看到匕首,居然信了孟离三人的话,当真欢喜地以为他的故人如今投在天岳山庄门下,过的风生水起了,跟着三人就走了。
顾流惜隐隐觉得该是这人跟冉清影的事有关联,因此特地让三人将其骗去。一直想弄明白孟离到底为了何事投靠冉清影的顾流惜,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于是尾随几人一路到了天岳山庄。
此时的天岳山庄同她记忆中并无多大区别,让顾流惜心里微微有些触动,不过很快她便敛了心神,悄悄隐在院墙的一角。天岳山庄不同于苏州城内的商户,防卫要森严的多,门口有两人守着。顾流惜跃上墙头看了一下,里面并无护卫,但顾流惜却能感觉隐藏着丝危险,应该暗中有人守着,单凭自己怕是很难潜进去。
思及自己还要去看闻墨弦,她决定先回去,日后再从长计议。在她预备离去时,却瞥到一个身穿玄色长袍的男子出现在视野中,旁边跟着的一脸严肃的人正是孟离。
那人看着大概四十多岁,两鬓却是染上了花白,五官生得很是硬朗,眼神深邃,明明带着笑意,却透着丝森然。
他看了眼孟离,声音低沉轻缓:“影儿同我提过你,对你很是赞赏。这次能寻到那人,你功劳不小。”
孟离声音依旧冷淡:“护法过奖了,算不得功劳,只不过是在各取所需。”
那男人眼里笑意莫名:“不卑不亢,冷静自持,不愧是孟庭闲的儿子。”这话听起来是在夸赞,孟离却觉得分外讽刺!
顾流惜眸色一沉,这人声音好熟悉。可是此时她更惊讶的是他说得话,追魂刀孟庭闲?江南第一镖局的流云镖局的总镖头!二师兄是他的儿子?
就在顾流惜惊疑不定时,她陡然察觉到一股分外危险的气息袭了过了,她猛然抬头,与此同时瞬间掠开。紧接着一股分外强劲的掌风袭过,压的顾流惜心里一凉!
她还未站定,那男子已然瞬间掠了上来,顾流惜侧身躲过,同那人过起招来。顾流惜虽然身法轻盈灵活,但那男子的内力十分浑厚,功夫竟是高得出奇,隐隐带起的掌风压得顾流惜胸口发闷。两人腾挪交错间,已然迅速过了数十招。
那玄袍男人眼神微闪,出招速度陡然增快,顾流惜避无可避被他一掌击中胸口,直接摔了出去。而跟着出来的孟离却是脸色微变,疾声喊道:“护法手下留情!”
那人皱了皱眉,看着挡在顾流惜身前的孟离,停下了手。
顾流惜只觉得胸口剧痛,一股冰冷的寒气迅速自胸口散开,一股血腥之气压也压不住,直接吐出一口血。在她视线开始模糊时,看到冉清影也赶了过来,可她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人是蔺印天!
——
苏若君和苏彦几人最近都很心忧,因着闻墨弦自那日脸色苍白的回到府内后,一直不对劲。经常独自坐在院子里,神色怔忡恍惚。原本身子刚有起色,脸色也好看了不少,就这几天时间,几乎又打回原形了。而顾流惜这几日也不见人影,苏若君无奈又疑惑,之前她去寻过顾流惜,按道理她不可能故意躲着闻墨弦。可是她去了几次都没见到她,西苑仆人更是说这几天都没见人回来。
一路走向墨园的苏若君皱起了眉,心下叹息,明明两人都相认了,阿墨寻到了记挂这么多年的惜儿,怎么反而成了这样?
步入墨园,就看到了坐在合欢树下的闻墨弦,此时已然是七月中旬,合欢树上一树繁花,绿荫叶中红粉花朵点缀期间。树冠茂密如伞,遮住略显炙热的艳阳。
明明是分外昳丽明媚的画面,可坐在树荫下的人,此时却显得很是寡淡,甚至笼上了一层阴霾。顾流惜不曾出现时,她虽少了许多开怀,却也不曾如此颓然落寞过。
苏若君缓步走过去,背对着她的闻墨弦,手里一如往日般执了一卷书,可是打开的书页却久久未曾翻过,她的眼神也是放空的。
见她还未发觉自己的到来,苏若君轻叹一声,伸手轻轻将她手里的书抽了过来,发呆的闻墨弦方才回过神。
“若君。”闻墨弦敛了敛神色,淡声与她打招呼。
苏若君放下手里的书,目光毫不掩饰地望进闻墨弦眼里,温声道:“阿墨,我们认识十年了,也一处生活了十年,难道还有什么事不能对我说的么?”
闻墨弦垂下眼睑,默然不语。
“我晓得很多事情你喜欢自己闷着,可是这次你的表现,远比过去遇到事情时严重,而且这么些日子了,你还是无解,对么?”
闻墨弦清淡的眉宇间显露出一丝苦涩,摇了摇头。
苏若君眼眸闪了闪,突然开口道:“可是与你的惜儿有关?”
若是以往,苏若君这般说,闻墨弦定会淡淡
瞥她一眼,可如今她却微微僵了僵。
苏若君自然看出她的异样,微微笑了笑:“可是流惜姑娘终是对你表明心迹了?”
闻墨弦脸色有些错愕,怔怔地看着她,神色看起来有些好笑。随后她有些颓然靠在椅子上:“你都看出来了,偏生我傻不自知。”
苏若君见状敛了笑,正色道:“莫非阿墨接受不了她那异样的感情,又不知如何应对,这才烦恼。”
闻墨弦挑眉看了她一眼,无奈道:“你当明白,我并非迂腐之人,此等事情也非是不曾见过。”
“那是阿墨你对流惜姑娘并无意思?”
闻墨弦抿了抿唇,抬头看着零星落下的合欢花:“你晓得,我们之间的感情太过复杂,我甚至都没办法对它下定义。可这几日我想了许多,若说我对她不曾动心,那我也不会如此乱心。”
苏若君皱眉:“那为何?”
闻墨弦伸手接住一朵残花,声音有些飘乎,还带着丝自嘲:“若君,我这样的人,是没资格拥有那样的感情的。”
苏若君心里一痛,脸色也变了,疾声道:“阿墨!”
第34章
“若君。”闻墨弦声音不高,却是拦住了她的话:“你不必再宽慰我,你和宫伯伯其实都明白,我能活到现在已然是个奇迹了。所以我很知足,至少老天给了我十年时间,让我能有机会为苏家讨回那笔债,也终究让她好好的回到了我身边。你们为我做的够多了,好好为自己活着,好么?”
苏若君胸口急剧起伏,眼睛也开始发红,她忍不住狠狠拽住闻墨弦的衣襟,低声吼道:“闻墨弦!你还知道我和师傅为你费了多少心血啊!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心血么?师傅心里一直为自己的失误耿耿于怀,殚精竭虑替你寻药,你以为这炎心草是谁给我的线索!我苏若君也是为你耗尽心力,可你居然跟我说,十年就够了!难道我们熬了十年,就是让你了了心愿,无牵无挂的去死么?!”
苏若君气得浑身发抖,甚至恨不得甩她一个耳光。
原本隐在暗处的紫曦见到这个情景,赶紧掠了出来,将苏若君拉开:“若君姑娘,你别生气,主子身子不好,你别这样。”
苏若君被她拉开,气晕的脑袋这才缓了过来,看到闻墨弦面无血色的坐在那里,神色隐忍而痛苦,心下顿时懊恼,自己气昏头了!连忙过去给她诊了诊脉,还好只是一时情绪起伏太大,并没大事,这才沉默坐在一旁,半天没有说话。
半晌后,闻墨弦才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苏若君深吸几口气:“我要的不是这个,你向我保证过不会有这种念头,这是最后一次。”
闻墨弦看着她,无奈点了点头。
见她乖了些,苏若君缓了缓脸色,复又问道:“你真得要放弃流惜姑娘么?”
闻墨弦眼中蓦然沉郁下去,神色也有些低靡。
“若君,没有人比我更能体会失去生命中最重要人的感觉,我……我怕我给了她希望,最后却让她陷入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