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眼里亦是愁云惨淡,半晌后低声道:“流惜忘了她也就罢了,其实还有一事更棘手……”
苏若君一愣:“更棘手?”
白芷点了点头:“噬心作为冥幽教历代的传承之物,冉清影拿来用在流惜身上,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将母蛊交还?难道就为了刺墨弦一剑,把她忘了如此简单么?”
“你的意思是,母蛊是假的?”苏若君眼神陡然凌厉,苏望等人亦是有些按耐不住。
“不,若是假的当日我也不会让墨弦答应下来。只是这些日子我找了许多有关噬心蛊的书籍……若君可记得我说过,噬心入骨,不死不休。”
“你是说,她醒了后依旧会对阿墨下手?”
“我不确定,但事实上,据以往记载,一旦中了噬心,除非解了蛊,否则她会一生受人驱使,母蛊不过是其中一个命门,母蛊亡,子蛊亦亡,宿主亦难免。也变是说,冉清影只不过是将流惜的命给了我们,可是那颗心……”白芷未说下去,可是在场的人已然面如死灰。
萧远山和文浩钦更不能接受,萧远山狠狠握了拳:“下蛊之人!那若是取了她性命?”
“母蛊已嗜血,想必便是那位的杰作,饲主随时可以掌控它的生死。”白芷这日一直在寻求解决之法,她一生所见蛊虫亦不少,可这个她已然束手无策了。
“冉清影当真是狠,一早就布了一个死局,只等着我们钻了。”苏若君头痛不已,之前还能闻墨弦一个希望,如今白芷这一言,完全绝了她所有的可能。难道让闻墨弦最终和顾流惜反目成仇?苏若君随即苦笑一声,不是反目成仇,就闻墨弦那样,到最后怕是迟早要把命给了顾流惜。
“难道没可能出现例外么?”一直沉默的肖梦锦突然出了声。
苏若君一怔:“例外?”
“白前辈曾言,没人能扛过噬心的控制,可是流惜算是做到了,她没有杀墨弦。既然有了一次先例,亦或许这次也是一样,虽说有些缥缈,可也无需绝望至此。”
苏若君细细思量,突然笑了起来:“梦锦说的不错,也许我们把它看的太厉害了。噬心,噬心,然人心却是最难掌控的。纵使结局真成那般,也并非无法可解。”
说罢,她松了口气,眼神微微凝了凝,看了眼肖梦锦,低声道:“我去给她们熬药了,一切等流惜醒了再说吧。”
肖梦锦目光闪了闪,觉得苏若君有些不对劲,想了想,随即跟了上去。
不多时,翠玉峰上的最后一抹阳光也逐渐离去,清白的天空仍旧散发着些许光亮,映照着这片天地。虚掩的门缝间透着丝光亮,落在有些昏暗的屋内,闻墨弦仍是安静地坐在那,目光一瞬不瞬盯着顾流惜。
睡梦中的人突然拧起了眉,神色也变得痛苦不堪,手死死握着被褥几乎要拧破一般。
闻墨弦眼神一晃,忙凑过去唤了声:“惜儿。”
眼看着泪水自她紧闭的眼中滑落,闻墨弦心口的痛意再也无法忽视。她不知道她到底梦到了什么,可是名剑山庄上她那混乱的喊声让她大致能猜到,应当是上一世她忘却的记忆。而她那绝望的模样已然显示,那段记忆有多惨烈,以至于她恨不得自刎当场。
想到那一幕,闻墨弦心依旧发抖,若她慢一步,亦或者肖梦锦未赶到,她真的就失去她了。所以听到她会忘了她,甚至视她为敌,她心里虽痛不可遏,却又燃起一阵庆幸。无论结果怎样,只要她好好的,哪怕成为仇人,亦是她可以承受的,至少她还在,即使再无法亲近,亦好过生死相隔。
伸手替她擦去泪水,闻墨弦有些颤抖地亲了亲她的唇,低声道:“你若忘了,便不会那么痛苦了,对不对?”
闻墨弦有些无力地抵住她的额头:“所以忘了便忘了,我记得便好,我记得便好……”她脸上甚至在笑,可是声音却颤得不行。话落间,几滴水渍落在顾流惜脸上,混着之间的泪痕,缓缓自顾流惜脸庞滑落,寂然无声。
睡梦中的顾流惜低低呜咽着,紧绷的手抓住闻墨弦的衣服,随后紧紧捞在怀里,蜷着身子,片刻后复又安然入睡。闻墨弦眸光柔软似水,轻轻抚摸着她的脸,低声道:“好好睡吧,醒了后一切便都好了。”
苏若君和肖梦锦进来时,便看到顾流惜缩在床上,而闻墨弦亦是趴在她身边。她眉头皱了皱,这样子对闻墨弦伤口不好,起身走进,才发现闻墨弦的衣服被顾流惜拽地死紧,她拽了拽却是纹丝不动。
夜色中恍然响起一声长叹,苏若君小心解了闻墨弦的腰带,将外衣服脱了下来,好生放在顾流惜怀里,肖梦锦将已然睡得毫无知觉的闻墨弦抱上了软榻。
两人俱都心情沉重地站在屋内,许久后才离开。
翌日闻墨弦醒来,意识到自己睡在榻上,揉了揉眉心,缓缓起了身。看着侧身睡在床上的顾流惜,她神情安稳了许多,怀里兀自搂着她的外衣。
墨色眸中不由漾起笑意,低头看着她,亲了亲她眼帘,轻声道:“惜儿,早安。”
随后传来敲门声,打开门进来的是白芷,她随手便握住闻墨弦手腕,片刻后,皱了皱眉:“你是病人,需得好生静养,伤口为痊愈不要到处跑,你看你那脸色。”
闻墨弦倒也乖,任她说着,白芷看着心里觉得心疼,也就不再絮叨:“好生喝药,我看看你的伤。”
“若君呢?”
“怎么?你嫌弃我么?”白芷冷了脸,不悦道。
“不是,白姨莫误会,我只是奇怪罢了。”闻墨弦赔不是,却是心下起疑。
白芷顿了顿:“她不在,有事出去了。”
“去了苗疆?”闻墨弦直截了当问道。
“你……”白芷哼了哼,“不错。”
闻墨弦半晌没说话,随后惨然道:“噬心远不止那般,对么?”
白芷心头一跳,却是不知如何说,闻墨弦太聪明,骗她亦不过是欲盖弥彰。
闻墨弦没再多问,站起身,缓声道:“我想出去走走,一个人便好。”
檐外影卫探出头有些无措地看了眼白芷,白芷摇了摇头,他犹豫片刻,随即隐匿而去。
第154章
失魂落魄地在翠玉峰游荡着,闻墨弦觉得很累,一股自心头升起的无力感,将她所有的精神都压了下去。她曾经预料过各种状况,却独独没想过她会和顾流惜形同陌路。
脑海中此刻涌出来的都是她的模样,或嗔或笑,或羞或恼,最多的是看着她时,那柔软眷恋的模样。那个时候的她,眼里仿佛只能容下自己。
冉清影说羡慕她,她有时都忍不住自我庆幸,那种被人时时刻刻放在心尖上,无条件纵容,事无巨细的照料的感觉,真的会让人上瘾。顾流惜与她而言就是心头的一湾泓流,舒适熨帖到了极致,可如今这泉水却要化为厚重的坚冰,让她如何能泰然处之。
心口一阵阵绞着疼,她还是没法去想象她的惜儿,会那般冷漠地对她。看着眼前暗沉的深渊,恍然觉得时间已然过去了许久。闻墨弦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却又蓦然记起当日她抱她过来时,她那般可爱的模样,心里倏然柔软起来,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身朝惜园走去。如果最终真的是如此结果,她已然不能再多浪费一分一秒了。
走至惜园口,便听到里面有些纷乱的人声,听到文浩钦几人激动的声音,闻墨弦心头一跳,眼里猛然一亮,快走了几步,却在快到门口时突然顿住,脸上的喜意一滞转眼化为恐慌不安。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唇,闻墨弦心似乎被一只手拧住,脚下亦是胆怯起来。
短短几步的距离她走了许久,随后却是转向一侧窗户,影卫眼里有些担忧,却被她挥退。她知道,她醒了,而她却不敢去面对最后的结局。
白芷几人俱都围着蜷缩着坐在床上的顾流惜,而紫曦则赶紧让人去找闻墨弦,却被白芷阻止。
她眉头微锁,看着对满屋的人无动于衷的顾流惜,摇了摇头:“先莫要告诉她。”
萧远山眼里亦是紧张不已,顾流惜此刻低垂着头,整个人缩在那,抱着自己的脑袋,明显不对劲。
随后他才试探性的唤了声:“惜丫头?”
顾流惜没什么反应,窗外闻墨弦的五指已然抠进了木头中,眼里越发颓然。
萧远山也是心口一紧,忍不住凑了过去:“惜丫头,你抬头看看我,可还记得我?”
半晌后顾流惜才木然抬起头,看着眼前紧张盯着她的老人,瞳孔猛地缩了下,眼里随后却满是迷茫和震惊,她眯着眼看着周围的人,神情越发异样。
紫曦心急,忙开口道:“流惜姑娘,你记得主子么?”
顾流惜眼里神情恍然,似乎完全搞不明白状况,听了紫曦的话,低声呢喃道:“主子?记得什么……”她似乎有些头疼,颇为难受的晃了晃脑袋。
“不对,这是哪里?”
听到这几句,屋外闻墨弦顿时弯下腰,踉跄着退了几步,眼里唯一的希冀彻底粉碎,只余下无尽的空洞与苍凉。她低着头,苦笑无声,脚下不稳,逃也似的离开院子。
屋内众人心神都放在顾流惜身上,根本未曾察觉屋外那抹单薄身影,只是听着顾流惜的话,也是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