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儿呢！”
韩诗云赶紧应了一声，然后又小声的低下头对小黑猫道：“你要等我呀，待会儿我会偷偷把门打开放你进来的。”
小黑猫从韩诗云怀里跳出来，甩了甩尾巴，小小的喵呜了一声，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又跃上了园子两边的围墙消失不见了。
韩诗云叹了口气，不情不愿的走回到屋里去，从最爱的黑暗里被曝光在刺眼的白炽灯下。
屋子正中摆放着狼藉的饭桌，她低着头，先把那些脏兮兮的碗盘摞在一起，然后用抹布把那些吃剩下的零零碎碎擦进盘子里去，最后才是拿去外屋的洗碗池里洗干净。
先前用刷锅水冲的玉米面糊糊已然放凉了，韩诗云抓了把小干鱼扔进去搅了搅，还来不及洗碗就先出去喂狗狗们了。
小家伙们一拥而上，哪怕并不是什么美味，却也吃的狼吞虎咽的，农村的狗养的就是这样糙。
看着它们吃了会儿，不让最好抢食脸酸的如意一只狗霸占了一整个食盆，韩诗云这才回了外屋继续洗碗以及收拾再次弄乱了的厨房。
屋子里传来抗战剧《亮剑》的声音，爸爸最喜欢看这部电视剧了，百看不厌的，当然只要他想看了，其他人就都得跟着一起看，不管乐意与否。
黏腻腻的油污混杂着食物残渣，在灯光的照映下显得那么可恶而刺目。
韩诗云不敢冲的太久，因为底下接着的脏水桶也是要她自己出去倒的。
似乎是到广告的时间了，因为她听见了父母说话的声音，好像是在说着要给弟弟上英语补习班的事情。
韩诗云加快了速度，洗好之后随意的收拾了下抖了抖手上的水珠就走进了内屋。
“他要上什么补习班哪？”
一个虚岁才十一整天就知道玩儿的小屁孩儿上什么补习班？韩诗云的语气有些冲，低下头去的她双眉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是时代英语哦！”
弟弟充满恶劣意味的声音传来，里面带着洋洋得意。
韩诗云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用力吸气，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是以前我哭着求你们让我去，结果你们说太贵没必要的那个时代英语吗？”
仅仅一个学期就要一千五百块哪！这还没有把来回的路费晚饭钱前算在内，是不便宜的呢。
“这孩子瞎说什么呢。”
她妈看见她爹脸色沉了下来明显生气的模样，赶紧在中间说合道：“你弟是男孩子，将来是老韩家的顶梁柱，你以后也是要靠着他给你撑腰的，现在让他多学点也挺好的不是？”
“可是他才上小学四年级，能学到什么？abcd吗？”
韩诗云蓦地抬起头，瞪起的双眸里燃烧着耀眼的小火苗。
“我那个时候关乎初升高你们都不肯花点儿钱让我去补课，凭什么到了他这里，一个破小学生就要学那种昂贵的东西？”
“就算没补你中考英语不是也考了148分呢吗？”
她妈说着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自豪的神情。
“我闺女这么出息，不用补课就能考的这么好，真给妈长脸！”
“所以我成绩好就活该没资格花钱补课是吗？爸！妈！我也是你们的女儿！亲女儿啊！”
韩诗云神色激动的逼问道，说到后面语气里忍不住带上了哽咽。
凭什么，凭什么我因为成绩好反而得到了最坏的待遇？
我是成绩好了，可那是我在台灯下一日日的自学熬坏了眼睛才好不容易取得的成绩！
初中英语老师是找关系进来的，上课时只会照着课本让我们念一遍然后翻译一遍也就完事了，毛线都学不到。
那个时候班里的几个尖子生都选择了去市内补课，原本在他们找过来问自己的时候，她也很开心的应了的。
可是结果呢？她才一说出口就被训斥了，她哭着求爹妈让她去补课，她发誓以后会把他们花在她身上的钱全都双倍的还回去的！
但是最终她仍然没能如愿，那时她是如此憎恨自己是个女孩子，不是能够传宗接代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夺得爸爸欢心的宝贝儿子。
“行了！”
她爸怒斥道：“再说下去这书你也不用念了！就知道糟蹋我的钱，你知道你爹妈挣俩钱儿多不容易吗……”
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才刚刚上小学的弟弟零花钱就赶上高中的自己了，虽然自己的零花钱里还包含着学校的各种卷子练习册钱。
从上幼儿园起弟弟就开始一路补课，用金钱堆叠起来的好成绩。
一件件的新衣服，一餐餐的肉菜牛奶零食好吃的，一次次眼都不眨的花在弟弟身上的钱。
和自己，都形成了那样清晰而残忍的对比。
没有对比，她就不会知道，原来爸妈还能如此深切的爱自己的孩子，只不过那个被爱的对象不是她而已。
爸爸的老生常谈韩诗云听不下去了，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嗡的一圈圈的发胀，深恨在弟弟出生那年自己为什么就因为一时胆怯而没能从大桥上跳下去。
那时候死了不就一了百了了？何苦一点都不讨喜的活着碍了别人的眼呢？
“你少说两句吧。”
她妈推了她爸一眼。
“好好跟她讲她不也明白了？吼什么吼，我们大闺女多乖啊，不是说了大学毕业后赚的钱都给家里，供小博读书给你减轻负担的嘛。”
“哼！”
她爸哼了声，瞪了她一眼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哭死了也没人可怜你！”
韩诗云的泪水唰的一下就掉了下来，扭头就想往外面跑去。
她妈眼疾手快的拉住她。
“这么晚了还往哪儿去？你爸他就是这样，嘴臭而已，他心里还是爱你的啊！前天还给你买了鸡叉骨回来让我炖给你吃呢。”
“妈。”
韩诗云吸了吸鼻子，低低的语气里带着怪可怜的浓烈哀求。
“我明天想回市内。”
她突然很想很想见到米曼，想被她很温柔很温柔的抱着，用很宠溺很心疼的语气哄自己开心。
“不行！”
她妈的脸色也拉了下来。
“明天还要打豆子呢，都和人家约好了的，就想着你回来也能当个劳动力，帮着爸妈好快点儿干完活儿呢。”
第二十五章
泪水就像关不住的水龙头，哗啦啦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儿的往下流。
“妈……”
混合着泪水的哀求声音低不可闻，所以她妈也就像没听见似的重新把她拉回了屋内，语重心长的说道：“云哪，你也体谅体谅妈妈，妈妈前两天才打了滴流儿，那大夫说妈要是再累着了胆囊炎又得复发，你爸的后腰上贴满了膏药，就算腰肌劳损疼的他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白天也得继续干活儿。”
她妈叹了口气，把自己皲裂着的缝隙里黑乎乎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手指放在韩诗云眼前让她好好看着，曾经那也是一双白嫩若削葱根似的美手，她看过爸妈的结婚照。
“云哪，现在赚钱不容易，为了养你们姐弟俩，爸妈都落下了一身的病，不知道哪天就啵儿古一下没了，你也心疼心疼我们啊！别跟你爸犟了，你也大了，该懂事儿了啊！”
韩诗云只觉得自己心里头涨的厉害，柔软的心脏随着妈妈的话语渐渐鼓胀起来，压着她的身体不停的往下坠，很难受很难受。
她想要说点什么，那话转到了嘴边却又被她给咽了回去。
在爸妈一次次跟自己说他们有多累付出了多少多少的时候，她总不能再没心没肺的顶回去，大言不惭的说我也不想成为你们的孩子啊！我也很累啊，我难道就不无辜吗？谁心疼体谅我啊！养不起你就别生啊！妈你的身子坏了，还不是因为那一次又一次的流产，只为了生出个儿子来？
那是农村女人的宿命轮回，就算是生死了，也得生出个儿子来才行。
她在看灵异小说的时候，甚至都忍不住想，那些本该成为自己妹妹的可怜灵魂，是不是一个又一个的都压在自己弟弟的后背上？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要听到懂事这个词，她就像是忽然被刀子戳了下心脏。
就仿若坚强的人，就活该被舍弃，活该那些承受委屈伤痛。
“我知道了，妈妈，等我以后赚钱了，会全部还给你的。”
韩诗云深吸了一口气，用力的说道。
这也是我欠下的债，就像父母会养大孩子，而将来孩子赡养父母也是天经地义。
只是再多的，她也给不出来了。
“嗤！”
她爸嗤笑了一声，明显是不当回事儿。
“这话你也说了多少遍了？还不是继续吃着我的血汗钱。”
“哈哈哈。”
她弟也跟着嘲笑起来，坐在爸爸那边很有种狐假虎威的气势。
就像这是他们的家，而她只是来做客的外人，毫无底气。
韩诗云有些难堪的低下头，她爸说话一向这样不客气，他在家里就是谁也不能反抗的绝对权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