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子的封口不难打开,解开亚麻布缠裹着草泥混合的封堵物,里面还有一个金色的瓶塞。拔掉塞子时,一股奇特的浓香立刻将干燥的空气灌满……醇厚,甘冽,带着那么一点点的甜味,以致这间沉睡于地下已经上百个年头的墓室一下子变得鲜活起来。
这味道,夏月白很熟悉,是酒,葡萄酒。
陪葬在亡灵身边不知多少个年头,这种越存越醇的美酒,依旧如故的醇香醉人。
伴着这股浓烈的酒香,她继续在那堆漂亮的器皿里搜寻,一个小时后,当她将这个房间全部检查完毕,心头燃起的希望又被无情的现实踩灭了。
除了又找到一罐酒,没有发现任何食物。
陪葬的谷物,的确是有。然而却不是真正的稻谷粮食,而是……金子做的仿真品。
你能想像手捧着这些金灿灿,做工精良足以乱真的谷物时,夏月白是种什么样的心情吗?
错愕,失望,还有一点点的气愤。
她再一次臣服于古埃及人的富有奢华和精湛技艺,也再一次败给了这些古代人天马行空的想像力。
用些真家伙当陪葬品,不是更省事更省力吗?何必大费周折地搞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重重一声长叹,累得两眼发花,抱着膝坐在地上,盯着眼前两个流光异彩的漂亮罐子,夏月白皱了皱眉,有些萎顿地闭上眼。
★★★ ★★★ ★★★
没有日升月落,没有流沙更漏,时间在这条光线幽暗的甬道中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夏月白已经计算不出她们被困了几天,只能凭借随时间默默流逝而越来越虚弱的体力,粗略判断出她们应该在墓里待了三天以上。
瞅了一眼墙边空掉的一只酒罐,看向闭目不语的阿娜希迦,闪烁跳跃地火光折射在她的脸颊,透出一层冰冷的苍白。她的伤腿得不到及时的治疗,青紫的淤血和裂开的皮肤令整条小腿不忍直视,仿佛一截浸在淤泥里正等着缓慢腐烂的木头。
由衷地佩服这女人的忍耐力,在这种不分日夜的痛苦煎熬里,她愣是没喊过一声疼,甚至当她偶尔察看伤口时,那双凝炼火色的眸子依旧波澜不惊,安静冷漠的神情,冷冷地就像她望着对面墙壁的漠然眼神。
“没有人可以打扰您的长眠,黑暗是我的双眼,空气是我的翅膀。我将保护您安然无恙,我将纷乱挡在门外,我带给您苏醒的契机……”照着对面墙壁上雕刻的精美铭文,夏月白逐字逐句念出,后面的字迹隐在灯光照不到的暗处,模糊暗淡得无法辨认。
不期然地,身旁的人轻轻接下话音。“我将指引您穿越冥河,接受伟大的奥西里斯的洗涤,您将得到您渴望的永生。我将毁灭那些闯入者,死亡将终结他们的贪婪,他们的灵魂不会经受阿努比斯的审判,打扰您长眠的人将永远留在黑暗的深渊。”
幽暗中阿娜希迦仍然闭着双眼,只是嘴角一道浅浅的弧度随着她开合的双唇若隐若现。
专注不语地看着她,片刻,夏月白移开眼,轻敛的眼底藏着些疑虑。
“奈芙蒂斯的誓词。”
“谁?”
睁开眼,望着身旁眉心微蹙的夏月白,阿娜希迦轻笑。“我的母亲,奈芙蒂斯。”
愕然,诧异。循着这个名字,在记忆中那些晦涩难记的古埃及神衹间快速翻找了一遍,终于想了起来。“死者的守护神,奈芙蒂斯女神,她是你……阿努比斯的母亲。”
眉峰轻轻一扬,笑而不语。
目光重又投向对面的墙壁,视线游走在色彩斑斓鲜艳一如昨天才绘制的簇新文字,沉默。
半晌,手指在地面绽开的缝隙里抠了两下,陷在地缝的沙粒被拨出一点,指尖在细沙里静静地旋转,无声无息。“你怎么知道我会来帝王谷?”
笑了两声,嗓子干巴巴的难受,阿娜希迦斜睨酒罐,捡起石子抬手一抛,石头撞击罐子发出“咣当”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光线幽暗的冗长甬道里回荡,随后一切又回归了之前的安静,甚至比先前更添一丝耐人寻味的沉寂。
良久,就在夏月白以为阿娜希迦是不是睡着的时候,她用那迷人却冰冷的优雅腔调不疾不徐地说道。
“为了保护你,阿尔尼斯在你身上设下了护咒,如果只是他一个人,我还能对付,不过多了一个……”声音一顿,偏过脸看着夏月白,视线在她惶惑的眼底逗留了片刻。忽尔,笑逐颜开地开腔。“我不做没把握的事,既然胜负难料,不如换个角度去解决问题。所以,我故意告诉你玛特的事情暴露我的身份,才能逼阿尔尼斯将你送来帝王谷。”
“这些都是你安排好的?”错愕之际,仍有费解。
为什么她能料到阿尔尼斯一定会选帝王谷?这座用来埋葬古埃及君主的庞大山谷到底有什么神秘之处?
从地上捡起一把碎石握在手中,五指收拢,沉默。
夏月白看着阿娜希迦手上的动作,疑窦丛生。
片刻后,阿娜希迦将合拢的手指摊开,掌心里静静躺着几颗不起眼的小石头。“这是什么?”
“石头。”她随口一句,不明白阿娜希迦在玩什么把戏。
“如果不是在这座帝王谷里,你看见的就应该是尘埃。”
蹙眉,掺杂着似懂非懂的不安,在昏暗中望着她。
呼吸了几天墓道里干燥又有点阴惨惨的空气,在看着阿娜希迦脸侧那片被微弱星火映衬地谜一般难以捉摸的笑靥,夏月白动了动咽喉,不自觉地。
“埃及人选择这座山谷做为法老们死后的安息之所,绝对不单单是因为这里的地形和土质适合建造陵墓,最关键的原因是这里的----能量。初代的埃及大祭司以生命为代价与神交换,得到了保护帝王谷不受异能破坏的防御,距离底比斯最近的防御量就在这座山谷中。除了真正的神,其他任何怪力异能在帝王谷里都无法发挥作用。阿尔尼斯心里明白,我虽是阿努比斯转世,却并非真神,这身体只是一个包裹着神灵的躯壳,任我有多大的能耐,在帝王谷中都是毫无用处。”懒洋洋地笑了几声,那笑声有种说不出的感慨。“所以,他会将你送到这里,为了让你能够躲避我。然而,他却忽略了一点,这座山谷能解除我的力量,同样也能解除他加注在你身上的护咒。与其说现在的我毫无神力,不如说是现在的你毫无抵御能力,阿尔尼斯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夏月白怔怔地看着笑容满面的阿娜希迦,用自己有些震惊,又有些不知所措的眼睛。
眼神慢慢转冷,目光依旧对着前方色彩斑斓的墙壁,迤逦的壁画描绘着死者生前的种种事迹。“那个自以为是的大祭司,与他同样自以为是的女王妹妹一样,都蠢得让我开始怀疑阿蒙神是不是挑错了人。”
沉默,除了沉默,夏月白不知道要说什么。
忽尔,阿娜希迦扭过头,眼波流转的红眸折射着一层阴暗里格外耀眼的明媚,声音亦如此。“害怕了?”
“……”愣,一言不发地继续沉默。
红光在眸中一闪而逝,隐隐有层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迷离惝恍。安静地移开眼,后脑勺顶着石壁,疲惫地轻敛双目。
半晌,无人出声,一个闭目,一个出神。
“你说能救图萨西塔,只要一命换一命就可以,那些话也是骗我的,对吗?”不知过了多久,夏月白从干涩的喉咙里轻轻溢出一句话。
眼睛蓦地张开,却在转瞬,眸底那层红膜又恢复了艳丽和冷漠。“是。”
干脆利落的回答,干脆利落地打碎了夏月白心里存着的最后一丝希望。
轻轻抽气,缓缓呼出,借着空气里一丝淡淡的温度去温暖身体里忽然凝滞的血液。指尖发麻,在肋骨后的心跳闷闷痛了一下的时候。
刻意忽略这个傻瓜的绝望,以及那双闪动着一层涟漪的黑色眸子,阿娜希迦偏开脸,硬生生地开口。“她的生死与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吗?她是埃及的法老,你是埃及的神,你们注定一生息息相关,怎么能说她的生死与你无关。”很冷,在黑暗的墓道中找不到阳光的温度。很累,几天以来只靠一点点葡萄酒勉强地保存体力。很困,却在这样寂静的地方无法安心睡着。
实际上,为了把两罐酒让给受伤的阿娜希迦,夏月白撒了谎,她说陪葬的酒有很多,够她们喝上很久,而她自始至终喝得很少,身体在极度匮乏的情况下经受了刚才的打击,宛若一座风雨中摇摇欲坠地危楼,几乎是一刹间就能倾塌而下。
“月白,你的幼稚真是无药可救。”
“是的,我很幼稚,你就不幼稚吗?恨一个人,不惜追踪一千个年头,在你心里存放了那么久的恨意,又是为了什么……你自己想明白了吗?你说你恨玛特,你到底是因为恨她而找她,还是因为如果没有这份支撑你活下去的憎恨,你压根就不知道要怎-----”
话音未落,夏月白发现头顶朦胧的亮光被阿娜希迦一跃而起的身影罩住,而她逆光的脸庞刹那间迫近眼前。
抬手一挥,想把眼前突然间变得暴戾的漂亮女子推开,却被阿娜希迦灵活地避开,反将夏月白的手臂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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