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泱很懒,跟凌霁在一起又热衷于脱衣服,对于打扮不大在乎,只对头发和指甲宝贝得紧。如今一瞧,凌霁才知堇泱打扮起来是那么艳光逼人,才知每天夜里指尖游过的身子究竟如何,目光在前凸丨后翘的身段上打转,吞了吞口水,“怎么……我们不是一套呢?”
眼见要十八禁了,鬼差致力于扫兴,幽幽回答,“你身材撑不起旗袍。”
“……那婚纱呢!”凌霁怒了,想扯下凤冠,“太重了!”
鬼差摆摆手,“不兴那一套啊!白色在我们那儿,是丧事。”
“哦。”凌霁认命,轻提裙摆往旁边一坐,“太沉了。”
真的入了戏,鬼差想去扯凌霁起来,可繁复的衣服让他无从下手,索性一跺脚,“等会儿起来啊,必须!”
“难道要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吗?”
“对啊!”鬼差抬手示意凌霁看爸妈,“高堂。”
凌霁惆怅,“那堇泱的高堂……”
像是等这句话很久了,鬼差击掌,当机立断插话,“不如我们请绫蔓上仙吧?”
这回,凌霁总算不觉得堇泱多疑,也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撇撇嘴,“算了,随便拜拜就好。”
“哦……”鬼差吃瘪,向地府那头联系。
鬼差里有个矮子,八岁摔死的,因为血口子在后脑勺、样子很完整很萌,整天含笑很喜庆,负责主持,跳起来跟堇泱说话,蹦达一次说一个字,“一!拜!天!地!”
“有什么好拜的。”堇泱翻白眼,“他们也成精了?”
身处公园正中,别人看不到凌霁,凌霁却看得到他们,同样觉得对着天地磕头很傻,举手制止,“pass。”
“那……二!拜!高!堂!”矮子鬼拼了老命去凑狐狸的耳根子。
“啧。”堇泱不满,转过去一瞧,却见行动不便的凌霁敛裙跪下郑重一叩,搞得二老热泪盈眶。下一秒,凌家夫妻俩含着水光的眼睛瞅到堇泱,她心虚,撩了撩下摆,磨蹭要跪时顿了顿,尴尬道,“那什么……”
“哟,不好意思了?”凌霁那头的鬼差调笑,“第一次见狐狸精要脸。”
不管堇泱怎么不情愿,没跪就是没跪,凌霁爸妈的面色黑了一半,而凌霁知道堇泱的别扭,本是期待,被鬼差一句“狐狸精不要脸”的话浇得透心凉,瞪了一眼鬼差,再看堇泱的犹豫觉出不对,低呼一声,“呀,你们服装师怎么搞的,开衩太大了,跪下肯定走光!”
凌霁爸爸不由瞅了一眼,尴尬道,“算了,心意到就好。”
“礼节也要到!”堇泱拽过矮子鬼,放镜头前挡好位置,跪下磕头一气呵成。
凌霁爸妈笑得眯了眼,鬼差趁热打铁,推了推凌霁,“愣着干嘛啊,对拜啊!”
“等等!”堇泱举手,“我还没发誓。”
矮子鬼也埋怨鬼差抢话,猛点头,“对对,主要是发誓,不是婚礼好伐!”
“你发啊。”鬼差不屑,扶着凌霁起来,“那边的主持就是个垃圾,我们看她出丑!”
不管主持鬼之间的恩怨,堇泱抿唇,正式把演练无数次的誓言说出了口,“我堇泱永生永世对凌霁一心一意,若有违反,必遭天打雷劈,吞魂噬魄……”
感动归感动,凌霁想到前世的堇泱真的遭遇过,怎么都笑不出来。将女儿的哀色看在眼里,凌霁爸爸打断了堇泱诅咒自己的恶毒话,“等等!”
“怎么了?”堇泱纳闷,“我说的不够?”
凌霁爸爸叹气,“没意思,年轻人嘛,说什么天长地久,要是心不在了何必勉强……”
后头全是好聚好散的丧气话,越听越邪乎,堇泱琢磨出了点门道,喜形于色,“你是觉得我咒自己太狠了?相信我了?”
“不是!”凌霁爸爸辩解,“咳……我是怕我女儿想分,你碍事。”
转折这么生硬,任谁都听得出来心软,凌霁埋怨叫一声“爸”,堇泱乐颠颠跟着叫,把凌家夫妻俩逗得合不拢嘴。其乐融融之时,鬼差们完成了任务,聚在一块儿窃窃私语。
凌霁听不见,堇泱连高兴都是三分钟热度,听到了后半段。
矮子鬼说:“谁出的馊主意啊?完全没有用。”
鬼差说:“没道理啊,那石魔那么恨狐妖,吃了她正好有力气出地府,怎么不出来呢……”
石魔?
“你们说什么?”堇泱猜出了七八分,“石璎逃掉了,对不对?”
鬼差们缄默不语,你瞧我我瞧你,而环绕的火苗一下子蹿得老高,烤得中心台子灼烫发亮,映出地上的血迹与磨痕。堇泱随便抓了只鬼读心,很快明白了事情始末,气急败坏,“我就说你们没安好心!”
原来,地震不是意外,鬼差撞见凌霁出馊主意更不是意外,早前不久,石璎挣脱锁链,力量之大甚至穿过地府惹得人间地震,而后体力不支跃入这片火海。下头没有出路,石璎虚弱,地府谨记绫蔓上仙留活口的吩咐,想把她引出来,想拿堇泱当诱饵:一是诱石璎,二是诱上仙。
堇泱不在,石璎出来是死,不出来也是死,当然愿意焚成灰烬落点清静,堇泱在的话,石璎出来有一线生机,而绫蔓上仙说不定听说会来,诱饵有了,帮手有了,这麻烦可能就搞定了。
“我真被吃了怎么办?”堇泱暴怒。
鬼差拍脑袋,“哎哟,你不会还手啊?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烧太久,肯定死了。”
堇泱小心张望,下头一片吞噬生灵的血红,没有边际,从不停歇。莫名皱了眉,堇泱盯着许久,眼里只见翻腾的火舌,不见任何生命的迹象,地府的鬼差们分道扬镳回去打报告,独留她一人呆立。
“唉。”堇泱跟凌霁打了个招呼,去雪凰修炼的石洞,在门口雕刻便条:石璎已死。
她不知雪凰多少年出来,用枝蔓掩了掩便条,转身离开。
夜幕降临,幽深的石洞自里发亮,白光打在正对面的壁上,映出两道人影,一卧一立。石璎躺着,周身没有一块好的皮肉,焦黑血红,眼睛因烧伤连结一片,成了奇怪的肿起,每一次呼吸,鲜血凝结的薄层会撕扯拉伸,将破未破,次数多了流出黑红的血,纵横蔓延。
石璎身上尚算完好的,是胸膛中央的内丹,先前被玄冰剑刺破的伤口处留下了至寒的碎末,阴错阳差让石璎没有死于地府炼火的炙热。
将烫伤的手臂包好,雪凰洗去一身地府带来的煞气,再没了动作,面无表情看着石璎的血流干了,看着石璎嘴唇翕动,在细弱断续的悲鸣里揉揉眉心,闭目养神,暗忖着没有答案的问题:
为什么要救她?
第72章 对比
石璎的状况,一点都不好。
救出地府火海之后,雪凰没有对石璎的伤进行任何处理,多把那残缺不堪的身子扔到月光下晒晒,独立一旁看着沉思。她懊悔为什么要救下仇敌,又想上千年来,石璎约莫是唯一能够让她上心的存在,这么死了,她或许就那么清修下去,真如行尸走肉一般。
“谁告诉你修仙要无欲无求的?”绫蔓上仙的话犹在耳边,“压抑自己的心,迟早走火入魔。“
雪凰轻轻叹气,望向不远处犹在汩汩流血的石璎。那个魔族已经太狼狈,像是一坨没有意识的烂肉,焦黑破碎。雪凰救人时的伤已经好了,石璎浑身绽开的血口却半天不结痂,干了再流,流了又干,结起厚厚的血色脏秽。
没有管石璎的伤,雪凰照旧在入夜后把石璎扔在石壁上,日出时毫不怜惜地撤回,用石璎的血在石洞前划出好多条断续的线。不知过了多少天,石璎不流血了,被拖行时露出的骨头与地面的石子儿相碰,清脆作响。
会死吗?
没忍心坐视不理,雪凰将石璎扔到床榻上去,指尖一点让胸腔中央的皮肤变得通透,看到那颗红色内丹的冰碴子少了一粒。
“竟然……是在恢复的。”雪凰不知怎的开口说话,说给自己听,又说给石璎听,“速度太慢。”
石璎的内丹颤动了一下,其他部位仍是毫无反应。
“有反应?”雪凰问了声。
这一回连内丹都没有回应了,石璎依然是瘫在床榻上的烂肉,若不是内丹是发着微弱的光亮,分明是死态。
莫名有些失望,雪凰板起脸,出去转悠一圈,把纷乱的情绪理清后回来,看到几只不怕死的苍蝇闻到血的味道,围着石璎乱飞。雪凰蹙眉,身上淡漠的气息一下子遭怒火与杀气取而代之,抬手把乱撞的苍蝇打死,凑近再瞧发现成群蚂蚁在石璎的伤口爬,密密麻麻,钻进皮肤下头,流过骨头表面,无孔不入。
石璎是难受的,呼吸浊重,内丹周围罩上层自我保护的薄膜,可扎过冰碴子的缺口又凹了下去,泛着血光。
“反正都糊了。”忍住反胃,雪凰捏了个诀放火,烧尽了不知好歹的蚂蚁,也把残余的皮肉烧成灰烬。
熊熊烈火之中,雪凰漠然板脸,莫名忆起不回河上头那一场较量,彼时她们于座椅上欢好,下头是无辜遭屠的生灵,石璎在杀戮和行欢的双重快意里微笑,而她的耻辱与不忍交缠在一块,形成仇恨的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