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一道剑光由远而至,两个老妪连忙站起来。
“桑仙子。”
桑华彩衣袂飘飘,高冠发带,犹如画中神女,迎着二人踏入小亭,“两位梦女,有劳了。”
两个老妪连忙躬身:“不敢不敢,桑仙子有什么吩咐,只管跟我们梦族说一声便可,请问仙子我们是否现在就开始?”
桑华彩点点头:“好,梦族果然守约有信,不过此地不是安然之所,两位可否随在下进入随身洞府?”
两个老妪互相看了一眼,喜道:“那再好不过。”
桑华彩一挥手,在小亭旁边,一座精巧小楼院落轰然而落,两个老妪艳羡地看了一眼灵气环绕的小型洞府,随着桑华彩踏进朱门。
有桑华彩提供源源不断的极品灵石,二人痛痛快快地布下引梦大阵,此阵有两个阵眼,二人各自盘坐在一个阵眼之中,随着大阵阵图的微光闪过,两个人同时出手,两道浅绿色灵力如蛛网一般探向端坐在大阵中心的桑华彩。
桑华彩身子微微一震,依然闭目端坐,只是气息渐缓,仿佛入睡一般。其实桑华彩意识清楚地很,她知道周围的所有动静。只是跟着两个老妪的法术进入一种奇妙的状态,似睡非睡。
白发老妪掌管白日梦,擅长织造,黑发老妪掌管深夜梦,擅长回忆,两人一起,将别人送入被指定者的梦境中,已经非常熟练,尤其是送修为较高的修士进入修为较低的修士的梦中,可以说不留痕迹,让被指定者无法察觉也无处可寻。但在梦中说了什么隐秘和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就不归她们管了,她们看不见听不见不在场,只负责接送。
桑华彩只觉得身子一轻,眼前一亮,一个新世界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稳了稳心神,四下观望。这是个完全由冰雪塑造的世界,远处是茫茫的连绵雪山看不真切,近处是平滑如镜一望无垠的结着厚厚的冰层的湖面,周围所有陆地都被白色深雪掩盖,出奇得简单,也出奇得干净,这就是越师妹的梦中世界?也太单调了吧。
她试着踏出几步,脚下触觉很稳,这说明被进入者的意志稳固而坚定,看来说服是有些难了,只能用些强硬点的手段,最好是有技巧些,毕竟人家是个寒气逼人的冷硬派梦境的主人。
桑华彩想着向湖中心走去,那里侧卧着一个女子,虽然还看不清面容,但她可以肯定就是越师妹自己在梦中的映射,真想知道越师妹自我认知是什么样的。
“越师妹,越师妹醒醒。”桑华彩蹲下身子,轻轻地碰了碰越绯颜,那女子脸斜向下睡得正香,保持睡前看着水下的姿势。
桑华彩突然想到她被凌霄塔推出第五层的时候,越师妹痛苦倒地的情形,难道此时越师妹是处于昏迷状态的?
那正好,这个时候醒来最是意识不清。
桑华彩一边唤着一边向水下仔细打量,白乎乎一片好像雾气缭绕,什么也看不清楚,桑华彩知道这是因为越师妹本身意识混乱的原因。
唤了两声,眼前女子身子一动,慢慢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双目有些呆滞,望着前方出神。
面容严肃冷漠木然,这就是越师妹内心的写照?
真是呆得可爱,桑华彩抿嘴笑着后退几步坐下来,一甩手一把长琴横于膝上,叮叮,琴音回荡,长风寂寥,映着皑皑雪景,最是勾起人的回忆和共鸣。桑华彩长指轻抹慢抚,语调平缓悠长,她有信心让琴音进入越绯颜心里,种下第一颗种子。
却怎么也想不到,那孩子听到自己的琴音之后,慢慢地转过头,皱着眉头,一双仍有一丝茫然的眼睛看着自己,似乎有些不满。
不好听吗?还是我弹得不对,没有走进你的心?
桑华彩收手,看着那女子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她的脚步很慢,但每一步都使得脚下的冰面更加透明清晰可见。桑华彩知道她的意识正在汇拢,心里暗叹,可惜了一次大好机会,出手失误,不过这越师妹的心里究竟是想的什么?
桑华彩看向冰下,突然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明晃晃利刃尖锐向上,仿佛随手准备破冰而出,水下满满的都是冰剑?她的世界只有剑?不,冰剑中似乎开着奇特的花,白色细长花瓣,几乎被遮住的粗壮枝干,因为形状相似差点被忽略,桑华彩再仔细看,心中了然,原来是剑花,真是好笑,越师妹连做梦都装满了剑,好不容易有个不是剑的,还是个剑花,这就是传说中的纯粹的剑修么?
真是够古老也够固执。
这个世界应该添些颜色了。
桑华彩站起身,长裙披风在寒风中扬起,她嘴边带着欣赏喜欢的微笑,看着一步步走来的少女,那样专注和宠溺,仿佛深情已驻。
她伸出手,手中一支红梅傲雪绽放,颗颗花朵含羞微绽,可爱至极。没有女子不爱花,这一招必定有效。
却没想到,越师妹走过来的脚步竟然停了下来,随之脚下如同被墨渲染,以她的双脚为中心,冰层迅速透明向四周蔓延,水下的雾气竟然一瞬间全部消散。
这不可能!不但没有沉浸其中,反而越发清醒。
难道我的爱意不够明显吗?
桑华彩轻扬衣袖,雪花飞舞,在二人之间缓缓降落,形成一道天然屏障,随着桑华彩踮脚微移,身形一转,描金蓝衣滑过雪花间,纤细婉转腰身显露出来,她微微侧头,似乎在等待身后人的靠近,一捋发丝垂下,遮住半张精致面庞,欲拒还迎。
听着身后人快速走到自己身边的脚步声,桑华彩微微挑起嘴角,果然是要动作,琴棋书画歌舞诗词,但凭你爱。
手腕被身后人捏住,然后那人带着自己向前一步,桑华彩心里一动,这是要共舞?那更好,省了自己撩情,她自己倒是先入境了。
没想到一声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对。”
“不对?”桑华彩侧过身,看着近在咫尺的清丽认真的容颜。
“拔剑。”淡然如水的声音响起,仿佛天经地义。
剑舞?桑华彩第一反应过来,手中迅速出现一把剑。果然还是老掉牙剑修,真是太高估她了。
桑华彩笑意复又浮上嘴边,任由那女子带着她旋转,跃起,看着一条巨大雪带被剑气汇聚入空,如一条长龙,翻转腾跃,呼啸在冰天雪地之中。桑华彩皱起眉头,从跳第二步就觉得不对劲,直到现在剑意越来越凝聚,手中灵剑跃动峥鸣想要飞入冰河之中,剑杀越来越明显,她才终于确定,那女子竟然是在放慢速度分解演练剑招。
这,真是,剑痴!你心里除了剑,还有什么!
桑华彩惆怅地看了越绯颜一眼,想着从哪下手啃掉这个外表少女实则内心老骨头的冰碴子,却见那女子放下扶着她手腕的手,退后半步,皱着眉头,明澈双眸闪烁,盯着自己,似乎在质疑,在不满,在抱怨。
“不是这样的,你退步了,你怎么会跟不上我的剑变。”
桑华彩突然愣在那里,她想起来之前毕小霜说过的话,这女修是有道侣的,叫白小霸,可是她进入这个世界以来,就没有见过另一个人的影子,所以她才以为那可怜道侣丝毫不在越师妹心里,觉得自己机会很大,随便发挥都可以得到丰厚收获。
轻敌了,桑华彩正想说什么解除越绯颜的不满,却看到冰层上自己的倒影,那张脸,不是自己,是另一个女子,张扬如峰双眉,凌厉艳美双目,如玉贯通高鼻梁,毫不留情的下巴,整个一副狂傲肆意的面目,这就是白小霸的样子?
原来自己在她眼中,一直是她的道侣?
桑华彩突然感到一丝侮辱,被人当做替代品,也许从见第一面就变了,可惜自己一直没有注意保护好神识体,太大意了。
这种景象对自己是非常不利的,一方面说明对方心里那个叫白小霸的道侣占据了绝对位置,另一方面说明自己在她梦境中的主动权被夺取了。
不过也好,将计就计,自己假装是她的道侣,索性便离间这位痴情小妹,这么纯粹,如冰如玉,想来恋上自己也是一往情深,沉静如深冰封湖,干净如雪掩群山,味道如此清甜,如此便收入囊中吧。
桑华彩做出委屈的样子,低下头,看着对方手中的剑,有些哀伤有些埋怨:“我在你心里便比不上剑吗?你只有练剑的时候才来找我吗?”
越绯颜呆滞的眼神瞬间又浮上双目,她沉默地抿起嘴,似乎有些慌乱,手中的剑柄被抓紧又松开又抓紧。
桑华彩看着心里微微一动,看来类似问题那个白小霸一定跟她提过,不过肯定没直面回答就是了,不然不会在梦中还这么纠结。
不过梦是最直接的表现,再挑两句,说不定小矛盾会被弹出大风雨。
“我不喜欢你这样,这就是我不想跟你练剑的原因,能不能放下剑只看我?”
剑和人,二选一?越绯颜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惊讶地看着对方,似乎第一次认识面前人,白小霸会跟自己说不喜欢?她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过不喜欢,而且自己练剑的时候,她也一直沉浸其中,要么与自己一同演练要么指点自己几句,要么静静地在一边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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