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的出处缘由不可考,但总归说明了两点。
一则,陆小凤这张嘴是真的很欠。二则,花满楼花公子总是一个大度的人。
花家的七童名满江湖,流云飞袖,闻声辨位,这些功夫就相当于是陆小凤的灵犀一指,西门吹雪的吹血一剑,叶城主的天外飞仙一样。拿出来说说都是一绝。
但是别人说花家其他六位,也都会‘啊’的一声,继而感叹,花家的谁谁啊。
不同于花满楼,其他几个花家的子弟一般以从商为主,江湖之事少有涉猎,然而说起来,人们总也会卖他们几分面子。江湖与商道,自然不是泾渭分明的。
花满楼在江湖上行走久了,初时的时候,说起他姓花,便总有人说,是不是那个江南花家?等到后来,再说起花满楼那就是百花楼的花公子。以致于陆小凤和花满楼朋友交久了,也常会忘记他这个花姓的公子,除了百花楼花满楼还有另一个身份。
所以他今天一如以往直接从二楼窗户翻进来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花了眼。
陆小凤很少有正门,走正门的时候是他十分无聊的时候。如果他刚从外头回来,或者直接是兴冲冲的遇到了开心的事,他就更喜欢从窗户里进来,或者是从屋檐上一个倒挂金钩先露出他的四道眉毛,朝感觉到的花满楼嘻嘻一笑,再一跃坐到了桌子边上,话也不说先开喝,喝够了才兴致盎然的讲起他近期的趣闻。
今天就是他兴致很高的时候。所以他很想试一试花满楼的闻声辨位到底有多厉害。
也因此他吸了一口气使出了最好的轻功,悄无声息的贴着屋檐,像是一条壁虎。
他屏住了呼吸慢慢等待了几秒,听到二楼栏杆边有呼吸声,猜测大约花满楼又在赏花对月。便在心里头一笑,突然俯头冲了下来。
两张脸蓦然相对,均是闭住了呼吸。
不远处花满楼温和的声音传来:“陆小凤?”
陆小凤心里头一跳,脖子猛的往后一仰,只差一点点,他就要成为折断了脖子的小鸡。
那边花满楼已经走了过来,他手上托了一壶酒,香味勾起了陆小凤肚子里的馋虫。
陆小凤勾住屋檐的脚一松,整个人飘飘落地。尴尬的咳了一声。
花满楼把酒放在桌子上,觉得那边的氛围很奇怪,愈加好奇:“六哥?”
花六童站在那里,面上似笑非笑,道:“这位想必就是你的朋友陆小凤了。”
他说的是你的朋友陆小凤,而不是江湖闻名的陆小凤。
花满楼了然的笑道:“有四条眉毛的人岂非就是陆小凤。”
花六童淡然的看着此刻真是相当尴尬的陆小凤:“看来司空摘星果然是陆小凤的朋友,把翻屋梁的绝技也一并教了。”
花满楼算是听出来了,他愣了一下,便直起身来,朝陆小凤微笑道:“还没有介绍。这是我六哥,六童。他本名叫……六哥?”
想起花六童的忌讳,花满楼停了下来。
花六童很大方,说:“陆大侠见教,我是七童的六哥,本名花拂槛。你可以同七童一样喊我六哥,亦或是,同江湖中人一样称我六童。”
陆小凤咳了一下,喊了一声:“六哥。”
说完自己也觉得莫名。
花拂槛是一个年轻而俊美的男子,额头饱满,双目明亮,很有种高贵的气势。
年轻不是年少,年少者轻狂而朝气蓬勃,年轻者自信而果敢成熟。花六童无疑就是后者。
他和花满楼形容相似。
七个人中,花拂槛和花满楼的年纪最近,相貌身形也最接近。关系自然也是最好。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后来花拂槛外出经商,难得回家两趟,花满楼也常住百花楼,两人并不怎么接触。虽然说以前是亲密无间,但是一旦分别多年,突然相见的功夫,花满楼一愣神,居然就一时想不到这个熟悉的人是谁。
这也是为什么花满楼一开始没有认出花拂槛的原因。
情到浓时方转淡,有句话也类似,越是亲密的人起是不确定起来。
陆小凤不是一个厚脸皮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花拂槛淡然的微笑面前,他面孔发烫,心里虚的像是以前被老板娘抓到和谁在床,虽说没什么,心里头也是有不自在的感觉。此刻就和那时候一个样。他寻思着大概是觉得花满楼一向端方,又因为对面站着的是他这位端方如君子的朋友的哥哥,这就让他不自觉的老实乖巧起来。
其实这叫什么,这就叫识相。
花拂槛不喜欢别人叫他名字,他更愿意别人喊他六童,就和三童五童一样。虽说是极亲昵的称呼,一般人不会这么叫,但同他的名字比起来,六童还是很愿意听的。
春风拂槛露华浓。
这就是花拂槛名字的由来,也是他不喜欢的由来。
陆小凤刚才抱着戏弄的心理,结果和六童照了一个面对面,别说把对方吓一跳,自己也吓了一跳,平日里头来去自如的百花楼这会儿功夫就跟凳子上装了钉子戳他屁股一样的,让他坐立难安,小口的喝着酒恨不得把脸埋那小酒杯里。
他破天荒没开口,花拂槛却一派自然的说道:“我听说陆小凤是个喝一杯酒就能交上朋友的性子,他的朋友比那天上的星星还要多,比地上的江海还要广,来者不拒。”
陆小凤谦虚的说道:“说我的麻烦比星星还多,比江海还广,我还比较信。”
花拂槛于是微笑道:“我也觉得。”
陆小凤哑然。
花满楼只是笑,但看的出来他很愉悦。
任是谁能让陆小凤吃鳖,看的人心里总会很愉悦。哪怕是生死之交也一样。
花家六童给坐在一边的花满楼夹他喜欢吃的菜,像以前在家里一样的照顾他,
花满楼一个人居住百花楼,是为试着独立生活,以明眼虽瞎,却还不是一个残废的人。这些年来他也做的很好。所以如今再被六童当着陆小凤的面像幺弟一样的照顾,花满楼的耳朵有些红了。道:“六哥,我自己来。”
花满楼有些尴尬还说的过去。
陆小凤却不单单是觉得凳子上像是装了钉子了,压根就是一根烧火燎。这种像是在别人家里吃饭又融不进这其乐融融的氛围的感觉着实让陆小鸡变成了陆蚯蚓。
陆蚯蚓突然觉得周围变得很静,筷碗相撞声叮咚脆响,连自己嚼东西的声音也显得很大。
五月里的暖风是真的暖,让人背上简直要爬上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檐下挂了一盆兰花,长长细细的叶子安静的垂下来,风一吹,它就在那里晃。
倚栏边的花草有着清爽的幽香,好闻的让人的心都要化了。
就是这个角度看不见月亮爬在哪里。
陆小凤无聊的看天看地,呆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外人打扰了人家的家宴,十十分分的不自在。
他正想告辞,就见花家六童抬起头来,一双明亮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望着他。
“七童,你的朋友似乎也不是一个十分爽气的人么。”
作者有话要说: 六哥说:我故意的。
这几天忙的不行。希望快点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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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个虫,谢谢姑娘们提出来
第19章 花家六童(三)
花拂槛怡然自得的给自己倒着酒,看着那小碧波缓缓漾在杯中,悦耳的倒酒声愈加渐细。然后他把这杯酒推到了陆小凤的面前,微笑道:“七童的朋友,我也想交上一把。可惜传说中豪情的陆小凤没有见着,却看到了把脑袋藏在翅膀里头的陆小凤。如此放不开心怀也能在女人堆里左右逢源?到底是江湖上的朋友谬传呢,还是陆小凤本性如此呢。”
陆小凤开始把自己遇到的人回顾了一遍,没有遇到过花家的六童。
他又把自己最近遇到的事回顾了一遍,没有得罪过花家的六童。
但是这花家六公子的牙尖嘴利可真是名不虚传。堪称嘴皮刀子的陆小凤居然连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今天晚上真是邪了门,陆小凤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撞了什么邪。居然口拙词穷到了这步的田地。
心中虽然这么想,他还是伸手接过那杯酒,笑道:“六哥说笑了。陆小凤别的没什么优点,就是比较识趣。你和花满楼许久未见,原本就是我今夜打扰。既然做了打扰了别人的事,陆小凤脸皮再厚也是会识相的。识相的陆小凤应该喝了这杯酒,再说声有缘再见。”
说着,他就仰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却不料刚倾斜过酒杯,酒杯咔嚓一声裂成几片。
陆小凤面不改色,嘴唇微嘟小胡子一撅,那酒水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自己跑到他嘴里去了。碎掉的酒杯片被他捞在手里,轻轻放在了桌子上,连一粒屑子也没落下。
一边的花满楼突然笑了出来,伸出一只手按在花拂槛手背上,温言道:“六哥,便是你对陆小凤如此感兴趣,却也过头了些。须知他曾于马上饮酒滴水未落。”
陆小凤心里一开心。
又听花满楼继续道:“更别说他最大的功夫就是躺在床上,让美人给他倒酒,他只管从杯中吸溜着酒喝,连手指头都不用再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