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还有一个选择,”说着说着,格林德沃居然微笑起来,似乎那糟糕的过去也有什么值得怀念的地方似的,“那就是杀了我。且不说他是否真的会这么做……那也太无情了一点……纵使他真的成功地把我杀了,那就更糟糕,我的势力会陷入混乱,会进行重新洗牌,会带起比我统率下更多的腥风血雨……”
“那场决斗是我失败的直接原因,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格林德沃微微抬起头,将目光重新投向黑魔王,他的脸上浮现轻微的怅惘,“但真正让我失败的实质原因,不是那场决斗。”
他顿了一顿,把托腮的左手放了下来,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些许的怅惘从他的脸上消失了,那种无所谓似的慵懒重新浮了上来:“要说实质原因呢,其实有两个。其中一个最为明显,就是时局的溃败。我与之深入合作的德国麻瓜政府陷入了泥潭,而我为了保证他们的胜利投入了太多心血,带得整个圣徒都被拖入了这场战争的漩涡。”
这个原因显而易见,也是大多数分析格林德沃的失败时会得出的结论。黑魔王开始好奇格林德沃对自己失败的总结,一个原因如此明显,那么,“另外一个原因呢?”
“另外一个原因嘛……”格林德沃笑了笑,俏皮地侧了侧头,略有些灰白的金发在肩头划过一个细小的弧度。他看着手中的魔法书籍,转移了话题,“你知道吗?所有成功的领袖都是很有人格魅力的人,你是、我是,希特勒也是。他不抽烟,基本不喝酒,生活简朴,作风克制,精通六国语言,曾是一位受勋的战争英雄,演讲起来有神奇的煽动人心的魅力。至少他看上去比其他家伙更有成功的几率。”
“有些人在历史上,虽败犹荣,哪怕输了,也会被民族视为荣耀;”他说,意有所指地瞄了黑魔王一眼,“但有些人,不管他做了再辉煌的事情,无论如何都只会留下骂名。”
“希特勒是后一种人?”
“希特勒就是后一种人。”格林德沃微微地点头。他的手指从魔法书籍的页面上划过,似乎有惋惜从神色中流露出来,“他再有能力,再有魅力,有些东西也是洗不白的……”
“因为他屠杀?”
“对,因为他搞大屠杀。”格林德沃肯定地回应,“麻瓜们是怎么定义来着?反人类罪?”
黑魔王微微眯起了眼睛:“你不要说,你是在为战争中死去的人忏悔?”
“你离谜底很接近了,但是,这不是答案,”格林德沃勾起了嘴角,语气中有着些许的感慨和几乎不可察觉的不屑,“战争没有不死人的,我怎么可能为了这个忏悔?任何的战争,都意味着阶级的打破重组、资源的重新分配,更意味着背后的累累白骨。当年我和希特勒合作挑起战争的时候,我们都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去面对敌人的死亡,以及自己人的死亡。你既然想要达成你的目的,就要做好不惜手段的准备。”
“既然你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又有什么好忏悔的呢?”黑魔王微微皱起了眉,“不要告诉我,你怂到无法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的地步,挑起了战争,却不愿面对战争的后果?”
格林德沃长长地叹息一声:“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建造纽蒙迦德吗?”
“不是为了关押反对者吗?”黑魔王用“干嘛明知故问”的眼光看向格林德沃。
“一开始,我的手段是很血腥的,我灭门过欧洲的几个强烈反对我的家族,阿瓦达索命咒甚至是我完善的,”格林德沃垂下眼,“但是后来……后来我不再试图从肉体上消灭反对者了。我建起了最坚固的监狱,将反对者一批一批地关进去,直到最后我自己也进去了。”
“我为什么不继续原来血腥镇压的手段呢?这种手段还确实很有效,会让反对者吓得消声匿迹……”他像是在提问,又像是在感慨。
“为什么呢?”黑魔王看着他,“不要告诉我是因为你心怀不忍?”
格林德沃失笑,反问道:“你觉得我很像那种善良仁慈的家伙?”
“不,”黑魔王果断地否决,“我觉得你是一个彻头彻尾利益至上的家伙。你只讲利益。”
“你看得很准,我确实是这样一个人。”格林德沃耸耸肩,站起身,从书架上拿出了一叠厚厚的预言家日报。他转身对着黑魔王挥了挥手中的报纸作示意,说,“我最近一直在关注这份报纸,麻瓜威胁论,非常有趣的理论,不是吗?既然如此,你肯定也知道麻瓜和巫师界的人数对比?”
“差距很大,大到令人绝望的地步,”黑魔王摊摊手,他不喜欢这种略带仰视的姿态,也跟着站起身来,“这点不用你说,有眼睛的人都很看出来。而且这种差距还在不断地扩大。”
格林德沃紧接着问:“那么你知道在我挑起的那场欧洲战争里,巫师死了多少吗?”
黑魔王挑挑眉,等待着下文。
“每一个巫师都是珍贵的。”格林德沃将报纸掷在桌上,带起的气流吹开了最上方的几页纸,麻瓜世界的动图在翻开的报纸上表演着滑稽的默剧。他盯着黑魔王,揭开了谜底,“极其珍贵。我不应该为了理念的差距而杀人。而战争就意味着死亡。我没有提前注意到这一点。”
他顿了一顿,慢慢闭上了眼睛,语调带着真心诚意的悔意:“我深深为之忏悔……”
第82章 1.10
被掷在桌上的《预言家日报》因为动作带起的气流而翻开, 露出了麻瓜威胁论的一系列文章。黑魔王盯着这些报纸,问:“你与我说这些, 是想做什么?”
格林德沃一手撑在石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做出一副进攻性的姿态:“我看你最近的趋势,你也想挑起战争,是吗?”
黑魔王略微不爽地眯起眼睛:“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巫师界被时代的洪流吞没, 在麻瓜科技极速发展之后再被发现、被打败、被吞并, 并且恳求麻瓜政府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心,给巫师保留一些火种?”
“大道理谁都会说,”格林德沃耸耸肩, 语调中带着轻微的不屑, “每一场战争的发起者都貌似有非常正当的理由。但本质上呢?我也曾经是战争的发起者。就如我刚刚说的一样,‘任何的战争, 都意味着阶级的打破重组、资源的重新分配’,在光明正大的理由之下,那些不可以说出口的, 永远是不言自明的野心。”后辈,你玩的套路,我早就玩过了。
黑魔王迅速地反问,语气急促:“你在指责我?”
“不,只是一个走过弯路的老人,试图给你提供一些经验罢了。”格林德沃摇摇头,放缓了自己的语气, 恢复到了站直的姿态,“毕竟,吸取前人的经验,会让你的路走得更顺,不是吗?”
“那你的经验是什么?”黑魔王嗤笑一声,“不要挑起战争?”
“对。”格林德沃盯着黑魔王的眼睛,“战争的代价太大了,而且,一旦发起,它就不再可控了,谁都说不准战争的方向……我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结果现实给了我狠狠一击。你看,德国的开局有多么顺啊!闪电战开局,欧洲几乎尽在掌握,只可惜,最终不是照样陷入了败亡?”
黑魔王沉默了一会,慢吞吞地回复:“我会吸取你的经验的。”
“但是你还是想要发起战争?”格林德沃敏锐地意识到了这句话的潜台词,扬眉反问。
“这是我的事。”黑魔王冷哼一声,反击道“巫师界需要变革,你能否认这一点吗?”
“我不能。”格林德沃坦然地说,他摊摊手,做出一副无奈的姿态,“我得承认,巫师界确实需要变革。但是……变革的路有很多条,我希望你珍惜每一个巫师的生命。”
他意味深长地补充说:“从肉体上消灭他人很容易,但你会为此后悔的。”
黑魔王看着他,绯色的眼睛和蔚蓝色的眼睛相互对视,暗流在两个人之间汹涌。对视了一会,黑魔王略微不自在地转开了头:“你这样费心利用残留的圣徒势力把我叫来,又苦心孤诣地劝导我不要杀人,你为的是什么呢?”
“只是分享一下我的经验,”格林德沃说,“我已经老了,无欲无求,分享一下经验也是我仅能够做的了。”
“无欲无求?”黑魔王重复了一遍这个单词,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无欲无求会这样费心费力地把他吊到纽蒙迦德,再和他扯一堆有的没的?
他冷哼了一声,状似不经意地说,“这样么?如果我说,我手上有能使邓布利多身败名裂的东西呢?”
格林德沃眯了眯眼睛,似乎对这句莫名其妙、没头没脑的话很困惑:“他身败名裂,于我何干?”
黑魔王笑了起来,他的眸光中带着深意:“是吗?我查到的东西可不是这样说的。要我提醒你吗?你还有位姑婆住在戈德里克山谷,巴希达.巴沙特,大名鼎鼎的魔法史的撰写者。”
“哦,我的姑婆呀,她已经很老了吧。”格林德沃怀念式地眯起眼,故意没有理会黑魔王话语中的暗示,“我已经有四十多年没有见过她了……”
“让我说得更明显一点,”黑魔王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直接揭开了谜底,“1899年的夏天,你十六岁,因为因恶意伤人的黑魔法实验而被学校开除——听说你几乎炸了大半个德姆斯特朗?啧啧。然后呢,你来到了戈德里克山谷的姑婆家,正巧遇到了也住在那儿的阿不思.邓布利多。嘿,巴希达.巴沙特将他介绍给了你,据说,你们是‘两个才华横溢的少年,他们就像火和锅一样投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