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兰怔怔地看着那位母亲悲伤的面容,仿佛失了魂。医院清冷的日光下,她虚弱地笑笑,忽然想到一句话:有妈妈真好。
那时候归兰还很叛逆,对父母打理的饭店避之不及,考到离家很远的地方学舞蹈。因年轻而无畏,总想着,要用最好的结果证明给他们看。直到收到父母出事的消息,归兰有那么一两刻不相信这是真的,所有人都在说谎,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教导主任和老师好说歹说地拉开了那位母亲,归兰却像脱了力似的缓缓坐下来,抚着额,头痛欲裂。
学校让归海回家反思,他已独自乘车回家。归兰坐在长椅上,沉静地等待。老师和主任看看那位母亲,又看看归兰,摇头叹气。
是可怜吧。小海还那么小,连父母都没有。
衰弱的阳光下在长廊洒下斑斑驳驳,好像时间已经停了好久,时光已经走了好久。
好久,好久。
离开医院,归兰立刻觉得漫无目的起来,一种无力和懒惰拖着她的步子,让她走得极慢又费了极大气力。看到缓缓停泊又缓缓开走的车辆,看到一张张看似相同的脸。有一瞬间,她产生了一种错觉,眼前的人似乎都生了同一张脸,顶了同一副表情,他们的眼互相瞧不见,更不会瞧她一眼。说实话,归兰出乎意料地并不忧愁小海的事该如何处理,一件事不论是好是坏、不论处置得妥帖或拙劣,它终究会过去。
只是,她发现自己到如今,已经不再被看见。
她还记得父母尚在时望着自己的温柔与笑意,慈爱的眼眸里满满的只有她一人。而今,自己已多久没被人认真看过了?一些人说爱她,却不过是荷尔蒙作祟的十分钟,她便也朦胧相对。
以前因为父母给的力量,有恃无恐地去追着梦想;而今靠着自己一人的力量,在茫茫人海中讨着生活。偶尔也会累,比如此时,却发现无一人交心者。
林逸人看着有些恍惚的归兰,故意绷着严肃的脸问:“怎么了?我看上去就那么不像好人?”
归兰摇头,双手交握置于膝前,胸口起伏,每一道呼吸都清晰可闻。像是做够了准备,她抬头一笑,毫不给面子:“不像”
听了这话,林逸人平静无波的眼里,反而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归兰也不知道怎么会鬼使神差地走到宾馆附近,然后头脑一热地打了林逸人的电话。其实周旋于章台之地的归兰,可以拜托的人自然不会少。只是,或许当时太累,不想应付旁人,只想见到她。
而事实上,归兰也不过是想与林逸人,说说话罢了。
女的,嫖客,特别的,唯一的。归兰抿起一点笑,昏黄舒服的灯光,对面端正坐着倾听的人,这该是这一整天唯一松懈下来的一刻了。
初见的排斥,神秘渐渐淡去,归兰看着距离自己咫尺之遥的这个女人,糊涂之中竟产生了一点靠近的欲望和莫名的依赖。或许一开始就是特别的,没有谎言没有戏言,没有荒唐的淫词浪语,没有身体的触碰,那份冷淡是一种不克制的诱惑,种下一颗独特的种子。
归兰抓到了这个道理,有些哭笑不得,林逸人深邃的眼瞳,像隔了一层黑色盾甲,望不穿透。
同性之间往往更能设身处地,便更能相互理解。比如,男人安慰女人时,会煽情地敞开怀抱,以一副包容姿态说“哭个够吧”,大旱的天也被这宽阔的汪洋煽动地落下点雨来,更不用说这份关心,常常带着遐想,并不纯粹;女人宽慰女人时,会同仇敌忾,会一起掉些眼泪,把一口气分成两个人的宣泄出来,再递上一张纸巾,说一声“别哭了要坚强”。
但是,林逸人绝对是个奇葩。
耐心地听归兰说完,林逸人浅浅打了个哈欠:“这点事也值得你这么劳心费神?不是有我么。”
归兰顿时有些错愕,默默凝望着她的脸。
“打架的理由弄清楚了吗?”
归兰摇头:“没有,我还没问,小海好像不愿意和老师说。”
“要赔多少?”
“医药费,营养费和一些赔偿费用,还要给学校老师塞些钱,不能让小海被开除了。大概……一两万吧。”
“一两万恐怕不够吧,”林逸人失笑,“明天我陪你去吧。毕竟在没弄清楚事情缘由之前,一昧要求赔偿是不能接受的,还有学生保险的情况也可以了解一下。”
“可是我不想……”
“可别说你不要资本家的钱。”林逸人对归兰想说的话心里通透的很,“一时半会儿你上哪弄那些钱。或者,你舍得小海被退学?”
归兰一时又陷入了纠结,仿佛一只纠结着要不要开门的小绵羊,细长的眉头拧的紧紧的,林逸人看着竟是有几分可爱,轻轻又蛊惑般地添了一句:“小海还小……退学,怕是不太好呢。”
归兰知道林逸人故意如此说话,眼神有些愤愤地瞟了林逸人一眼,可却生不起气来,这狠狠一瞪反而让自己眼眶一热。
“我会一分不少地还你。”归兰抬头直视林逸人,用力地说出这几个字。
“当然。不过,只是一分不少么?”林逸人一本正经地,“我就当把钱存你那了,按银行活期存款利率给你算利息,而且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不愧是锱铢必较的资本家。归兰心情复杂。
林逸人自然听不到归兰的腹诽,悠悠然说:“下次有这样的好事,记得告诉我。”
林逸人把手放在归兰的肩上,笑得安然,耳钉闪过的光很耀眼。
归兰扯出一个笑容,想狠狠回击一句“哪来再有这种事”,只是突然有些鼻酸,嘴角刚勉强抬起来就毫无气力地垂下。目光交汇,林逸人的指尖触着归兰的肩膀,微凉的指传达着温柔的好意,左耳的耳钉银光闪烁,像在黑夜刺开一个口子。
蛹破了,看到光。
繁星点点,月光流转,飘散笼罩着这张清瘦的脸,脸廓明晰,眼角是不言而喻的温柔。
那么多摸爬滚打,那么多冷眼相向,那么多欺侮谩骂,只有这一刻,是想心甘情愿地落下点眼泪的。
不用卖力讨好,不用战战兢兢,不用口是心非。想要怎样的安慰,这个人自然能懂能给。
归兰的眼前有些模糊,或许只是觉得有点累,累得心脏开始往下坠。身体慢慢前倾,侧脸软软地靠着林逸人的肩膀,并不宽厚的肩,附耳处是安静的温热,模糊了周遭的冷石利刃。林逸人的手迟疑地到归兰的背上。苦痛都是虚妄,只有这一刻的温柔细致,在掌心里,可以体会。
“累了,就睡。”林逸人的声音就凑在耳边,默契地在最需要的时候及时响起,轻声细语。
“嗯……”累极了的归兰被这样温柔的声音染上了一点睡意,觉得眼快要合上的时候,喃喃补充了一句,“坏人,你也不许多借我一分钱,别想多赚一分钱利息。”
没听到声音,却感受到了耳边人的笑意。这个人不太一样。飘上梦端之前,归兰这样想。
风渐渐入眠,归兰细细的气息透过薄薄的衣服,在林逸人的锁骨处抹上一层暖热。林逸人无奈地笑,伸手关了灯,轻手轻脚地把归兰缓缓放下,从肩膀小心挪到腰间,靠在腹上,再垫在腿上,散乱的发丝在掌心抚过,有丝丝缕缕的清凉。林逸人忽然想到电视上那个飘柔广告,笑了。
林逸人低头看着归兰的一缕头发搭在了嘴唇上方,像是溜了一抹黑黑的胡子,有些忍俊不禁,伸手帮她把头发缕到耳边。倏然,指尖无心地划过柔软的唇,月光温柔的抚慰下,闭合的唇流着温润的光,月华如霜,红粉如梅,指尖触感如雪般柔腻,这三样东西聚到一起,即使是林逸人也想感叹,这个聒噪的女人,安静中竟是别有一番风情。
把归兰安安稳稳放下,帮她盖盖被,林逸人拿着手机悄悄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林逸人往后看了看房间门,沿着金色灯光笼罩的走廊直走,一直到楼梯口,才拨了电话。干净的大理石地面有点滑,模模糊糊映着她的影子,眉头紧锁。
“小娴儿……这么晚了,想我?”司晓慵慵懒懒的声音隔着电话传过来,语调能让人掉一地鸡皮疙瘩。
林逸人保持了良好的心理素质,端着平稳的表情和语气:“我想让你办件事儿。”
“你都办不成的事,我怎么敢揽。”司晓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没什么兴致,“挂了啊。”
“我看,那件猥亵幼女的案子可以交给米白来,正好没人愿意给那个矮胖辩护。”
“林娴!”司晓死死咬着牙,恨不得一口把手机也咬碎,“什么事,你快说!”
林逸人收了调笑的语气,微微弯身将胳膊搁在扶梯上,声音不自觉地压低:“帮我查一个人。”
“谁?”
林逸人远远地望了一眼房间的方向,长廊一路交叠的光影落入眼中,弥散在凝重的雾霾里,漆黑的夜闪动着安静的光泽。
她把声音压得更低,答:“归兰。”
☆、第十四章
十四
司晓能成为一个好律师是有原因的,律师圈子里,司晓是出了名的人脉广,路子通,消息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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