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晓一副高深的模样,林逸人淡淡开口:“谁?”
司晓掀了掀嘴唇,无声地吐出两个字:“方全。”
归兰才刚睡下,林逸人沉默地看着她静如处子的脸,不说去也不说不去。司晓不打算放过林逸人,煽风点火道:“去去就回,你陪我走这一趟吧,我知道你想见他。”
林逸人看了一眼手上的判决书,把它压在了归兰的枕头底下。司晓说中了,如果没有庭审前的伤害事件,那么这的确是个令人满意的结果。但是……林逸人往病床上瞥了一眼,她实在太不甘心。
林逸人表情有些阴沉:“判八年,太好过了。”
司晓吸了口气:“罪名太轻。八年已经是极限了。刺伤归兰的那个人,捉是捉到了,可没有证据说是方全指使的。”
作为律师,少不得和监狱打交道,去监狱也是轻车熟路。道路很顺畅,林逸人的心情却像被一层一层堵住,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方老头子在法院心脏病发,抢救无效,死了。”司晓这才想起来还有重要的消息没说,“你知道你在备案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吗?他在搞方新的出版社。貌似差一点就得手了,我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找人攻击你,延缓开庭。他这辈子就这么一个愿望,结果方老头子突然死了,啧啧……天意。”
林逸人想起庭审即将宣布结束的那一刻,听审席上一个苍老的身影忽然倒下,方全一改从容与镇定,神情从怔忪变成震惊,最后是睚眦欲裂的愤怒,挣扎着要向那个倒下的人那冲去,却被警察死死拦住。
车子驶进新区,绿化不错的一片开阔地,坚固的灰白墙,司晓吹了声口哨:“到了。”说着,活动了一下肩膀,表示自己开车的万分辛苦。
可惜林逸人没有关注到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司晓从包里取出了一个文件袋,掂量几番,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这次探监的对象是方全。作为方新的律师,司晓接受了这份委托,尽职尽责地替他把这份文件送给方全。方新似乎对方全这个哥哥有些畏惧和惭愧,不愿意亲自送来,却又十分在意地对司晓千叮万嘱。
掂量着手里的黄色牛皮纸袋,司晓压低了声音对林逸人说:“你想知道里面是什么吗?给你偷偷打开看一眼?”
“没兴趣。”林逸人懒洋洋的。
“无聊。”司晓又被无情地打击了,抖擞抖擞精神下车,朝着那更无聊的地方走,监狱外的道路很空旷,一路通到门口。
探监室的灯光很昏暗,几声呵斥声从外面传来,方全高大的身影先落在了斑驳的墙上。方全是带着手铐的,胡茬布满了整个下巴,看起来没精打采,眼里充斥着鲜红的血丝,嘴角却挂着一丝轻蔑。他的衣服袖口和肘部都沾了一些灰黄的斑迹,这让他看起来格外潦倒。
林逸人让警卫出去,和司晓并排坐在他面前。指尖敲击桌面,发出单调无聊的声响。
“你来看看我过得好不好?”方全表情阴沉,嘴角似笑不笑的,他忽略了司晓,直直地看着林逸人,“还是来继续给归小姐那倒霉父母伸张正义?”
“你真该感谢归兰。如果不是她,你的罪名恐怕不能让你再有机会坐在这儿挑衅。”林逸人沉着怒气换了个坐姿,“你不是搞器官黑市么,真想让你的器官也在市场上流通流通。”
“哈哈哈,我可从来都没怕过你。”方全的反应好似听了一个笑话,带着不甘心的愤然咬牙道,“周家参与进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可能会输。但是那时,正好我有了一个机会,可以让我搞垮方新的出版社。我做到了,我即将把他的一切收购过来了。可是偏偏就差一点时间,就差那么一点……”
“的确,你不是输给了我,是输给了天意。”林逸人环抱着胳膊,带着一丝讥笑问,“他都死了,你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死了?”话音未落,就被椅子轰然倒地的声音打断,他激动地站起来大吼:“怎么可能!你骗我!”
手铐撞击桌面发出重响,指节紧紧扣着桌缘,方全仿佛一头红了眼睛的野兽,歇斯底里地释放者怒意:“你骗我,他怎么可能死,你骗我,你骗我,一定是他的把戏,别以为这样我就能放过他!”
“信不信随你。”林逸人偏过了头,不再说话。
方全看向一直在旁边噤声的司晓,司晓不自然地往林逸人身边缩了缩,表情有些僵硬地看着方全,不点头也不摇头,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天法院里人群骤然而起的喧嚣在耳畔轰鸣,那个轰然倒塌的身形一遍遍在脑海重播,方全瞪着眼直愣愣地坐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珠像要开裂一般,浓重的情绪把他紧绷的脸逐渐揉成狰狞模样,他发白的嘴唇有些哆嗦,声音一字一字蹦出来:“我不信。”
沉寂的空气充斥在小小的探监室,如一团浓云压下来,喘息都变成了一件费力的事。方全的身形宽大却十分僵硬,仿佛一个细小的动作都足以让他破碎。司晓硬着头皮递出了文件,放在桌上小心地推向了方全。
方全接过去了,手指的每一个关节都是僵直的,颤着从文件袋里抽出两张透白的纸张。那张脸逐渐崩裂,最后竟是歪着嘴笑起来,当着司晓的面,方全把纸张一点一点撕成了碎条,他的笑容扭曲,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抖着,喉咙里发出如野兽般混沌的声音:“可笑……可笑!”
“我恨他!我恨他!”
耳畔还萦绕着方全的嘶吼,林逸人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那声音却仿佛挥之不去。
“那是老头子给他的遗嘱。”司晓解释道。
被方全撕碎纷纷扬扬洒下的纸片林逸人瞥见了,对这一点早已心知肚明。
脑袋里浮现的场景是方全挂着全然无所谓的笑容,对归兰的父母毫无歉意:“再重新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林逸人做律师这些年,第一次感受到了“罪无可恕”这四个字,更是第一次认为有人值得死刑这样的惩罚。
回医院的要比来监狱快一些,心情却反而沉得多。司晓把林逸人送到了病房,拍拍她的肩。归兰还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病房的白色灯光开起来了,笼罩在原本就白成一片的被子上,形成了一种让人倍冷清的寂静感。林逸人沉默地看着她,拧着眉心事重重。
“唉。”司晓是知道林逸人心里在想什么的,难得忧郁地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方全让米白受了伤,司晓或许还不至于那么坚决地要把方全送上法庭,跪在米白身边的时候,司晓是有冲动要把方全置之死地的,那种冲动如洪水猛兽般轻易地没了顶,仇恨永远是最能支配行为的情绪。
“现在都知道周家整他,没人敢保他。牢里猫腻多,进去了,是死是活还有谁会管他。”林逸人不断地压低嗓音,面无表情地说着。
“但是他得活着。”司晓忖了一会儿,有些认真起来,“给个面子,我答应了蒙佬。”
“谁打算要他的命了。”林逸人在司晓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然后拍拍她的肩示意她放心,“让他日子不那么好过而已。你放心。”
“林逸人你是傻逼么?”
突然横空出现的声音把林逸人和司晓都惊了一跳,随即一个枕头就扑面而来。林逸人退了一步,枕头闷声砸在司晓肩膀,跌落到地上。
司晓:“……”
过大的动作幅度扯动了伤口,归兰脸色煞白,捂着腰一阵连咳带喘。不知怎么的,归兰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嘶哑,脸色也呈现出莫名的青白很不好看,只是高声说了一句话就气喘吁吁,额上一层薄汗把肌肤映衬得几近透明。林逸人三步并作两步靠过去伸手给归兰顺气,归兰把她的手推开了,忍着痛咬牙训斥:“你不许知法犯法。”
林逸人只是点了一下头,抿着唇不说话。归兰一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她心里还是不高兴,又急又恼,一口血气从肺腑涌上来,嗓子口一片咸涩和腥甜:“林逸人,你和方全不是同一种人,别做同一种事!”
林逸人的脸白了白,被病房的颜色一衬显得异常灰败。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有没有听说一高三女生因为是les被几个男同学下药侮辱的事……
讲真,如果这写在文里,我都会觉得雷,可竟然发生在现实,果然现实永远是最奇幻的。
以后写文根本不必管什么雷不雷……
一言以蔽之……我想写大虐文。
可惜我不会写虐文。烦躁。
☆、第九十四章
第九十四章
司晓在旁边站着有些尴尬,连忙出来打圆场:“归兰,林逸人给你争取到了一百一十万的民事赔偿。”
司晓试图多说两句岔开话题,就收到了林逸人一个眼神,司晓巴不得赶紧夹着尾巴逃走,心领神会地闪人,把空间留给她们两个人。
归兰仍旧怒瞪着林逸人,细眉蹙到一块儿,坚持地拒绝着林逸人想要靠近的双手。林逸人叹息,积极主动地认错:“是我考虑不周到。我只是……看你这样,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话音没落,归兰就掐在林逸人的大腿上,力气软绵绵的:“混蛋,我在这养病,还要为你担心来担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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