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无所求
在谢逊蓦然一震中,谢莫离顺势一倒,偏头吻上谢逊的唇角。他靠在谢逊的怀里,像是小奶猫儿一样伸出一点舌尖说是舔不如说是蜻蜓点水。
“变成傻子就不会喜欢你了呀,而疯子却只会更加执拗的不肯罢休。”他喃喃的说着,在谢逊的颤抖中将自己缩进温暖的怀抱里,“义父,你说过的我们永远都不分离,那么有比我爱上你更好的方式么?”
这一次,谢逊没有一把推开谢莫离,也没有痛骂出声,更加没有狠狠的想要打醒这个人。他只是疲惫的闭上眼,一个瞎子明明什么也看到到,却还是觉得不忍直视。略沉的身影带着深深的疲倦与无力,“喝药吧。”
谢莫离笑了,在他模糊的近乎颠倒的天地之中。他费力的找到药碗边沿,谢逊便一手托着他的头,一手稳稳的端着药碗。当苦涩的药汁全数吞进肚中,口中泛起几欲作呕的苦涩时,谢莫离将脸颊贴上了谢逊的胸口。叹息的笑,“真好。”
谢逊默然,他将空空的药碗放到一边,心中想着无人知道的心事。待谢莫离再度清醒只是身边已然没有了那个人的温度。那转瞬的和睦好像只是谢莫离一个人的美梦。如果不是他从床边看到了那一口被人遗忘的药碗的话。
他当真,他竟当真抱过他,不是在梦里。一瞬间他这般待他,让他一边狂喜的近要疯了,一边又恐惧着不过自己的一场梦。一场美梦。
他此刻虽说浑身还没有什么力气,但到底眼前看东西看什么就是什么了。于是便怀揣着这样患得患失近乎不真实的美好里扶着床沿小心的下了床。不晓得他要去哪里,但就是想要往外走,想要......想要看一看那个人。他刚走到门口便听见无忌的声音,“义父,我知道我可能不该问,只是你与阿离之间到底该将矛盾解决了才好。阿离从小最是敬重义父,他若是做错了什么事,你便原谅他吧。”
谢莫离探过头去之间两人的背影,无忌伴着义父两个慢慢的走着。
他似乎听到了谢逊无奈的叹息,听到他心头的那个人欣慰的笑,“无忌,你真的是长大了,在义父看不到的地方已经长成了知是非明事理的一教之主了。
莫离这个孩子,在你们一家三口离开之后便与我两个人在冰火岛上生活了这么多年,养左了性子。是我的过失,后来他一个人出去又遇见他父母之事,只怕对他也有所影响。义父也像了很久啊。他现在这样定是与我后来对他不留情面的一顿驱赶少不了关系。
我是你义父,难道就不是他的义父?你小子我一顿打下来便晓得几分对错,可莫离呀打他再多也是没用的。他若知错,我又怎么会与他置气。只是现在还得软硬兼施,硬的不行你义父我也只好拿出给你们换尿布的......”
后面的话谢莫离便听不清楚了,只依稀晓得似乎有张无忌放下心轻轻的笑。
谢逊,原来,你还是在算计,你又骗我了。也对,我在算计,你也在算计,谁也骂不得谁的心机深沉,居心叵测。可原来我所有的欢喜与伤怀到底不过是你这位义父的一片心意。一步步的接近一步步的瓦解我心上的那簇火,然后早晚能让我心甘情愿的跪在你面前,求你一声原谅,哭一声“我错了。”
这般处心积虑,当真是辛苦。这般隐忍不发,当真是不愧一带英豪,大英雄大豪杰。我能成为你的义子,当真是三生有幸,几世福报。
可是谢逊,你怕是忘了。所有的爱恨靠的不是城府计算,此前种种有心方为情,无心的欺骗不过是更添仇恨罢了。你看看,大概死倒了八辈子的霉才遇见了我这么一个不识好人心的白眼狼。
孩子?我在你眼里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任由你捏扁搓圆的孩子。谢莫离,猛的喷出一口血来倚着门框滑坐在地。浑身,如坠冰窖。或许,是因为闭上眼睛之前的怀抱实在是太过于温暖,所以此刻他才觉得冷吧。
这世上最难得是糊涂,你看那些傻儿,纵然活的凄惨,但他们从生到死都笑的痛痛快快开开心心。他们不用揣测着对他笑的人是否真的对他怀有善意,也不用小心翼翼的讨好任何人。什么苦难他们不会放在心上,因为他们不懂,那些眼神他们也不看在眼里,因为他们不明白那代表着什么。当然,他们也不会因为一个求而不得,而硬生生将自己逼成一个疯子。
黎离,你真可怜。
你爱的人,连真实的厌恶都掩藏着,不肯施舍。
或许,如谢逊所说,他早左了性子。当真成了一个不明事理的偏执的疯子。可疯子之所以疯,大概就是他们自己无法去分辨对于错吧。
可谢莫离,他错了么?
或许吧,谢逊说,他错了。
又或许,会有人说,爱一个人并没有错,只是谢莫离看的太清楚,眼里太容不得沙子,也太过,偏执了。
离开灵蛇岛的时候,谢莫离倒在门边,昏昏沉沉一片黑暗。那些一幅幅美丽的画,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离他而去,而他好像已经没有了力气去追逐。
再一醒来便已是明教的凤阳分坛了。在昏迷之前,似乎是有听到有人上灵蛇岛来了,大概就是这群人将船只送到了他们手边。
这一醒,四周已经大变了模样,身体还是不堪用,但好歹内力不再受阻了。他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换上的,红艳艳的一身倒是有心人。
谢莫离垂着眼睫,神色淡漠的闪出房门,跃上屋顶,恰好瞧见传菜的侍女端着端盘走着。一路悄无声息的跟过去并不是难事,只是当谢莫离蹲在常春招待张无忌与谢逊的屋子顶上时,连谢莫离自己都迷茫了。要找人光明正大的寻人找来不好么?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做一个贼,躲在黑暗里偷听他们的真心话?
他听见谢逊开怀的大笑,畅快的喝酒,那声音当真是这些时日同他相处的谢逊?
这个谢逊当真像一头狮子,豪气干云。最最重要的,大概是他笑的真的很开心,望开了万里云霾,得见金乌光芒普照大地的奕奕欢喜。让他猛地想起,少时那个挥舞着屠龙刀仰天长笑威风凛凛如天神一般的人。
谢莫离脚下一颤,竟踩碎了一块瓦片。在屋内的都不是庸人,当即张无忌大喝一声:“谁在外面?”便要追,却被谢逊一手按住。
谢莫离连忙纵身离开,回转自己离开的房间。他反身合上房门,望着一室寂静,迷茫的问自己,谢逊,那个像是熊熊烈火般的男人为什么将自己罩进一团浑水里。明明,他不是那种温柔和软的人。
身处荆棘中,谢莫离看不清出路。可隐隐约约的好像有有所明悟。可他还没有想明白,就已经被谢逊打断了所有思路。
谢逊提着下头人食盒,敲了敲门,问着:“莫离,醒了就出声。晚上可有好酒,外面父子俩不醉不归。”
他究竟要做什么?谢莫离这样问着。然后默默的回答,大概是想引导他改邪归正吧。可谢逊你也算不得正派人物!
谢莫离猛的转身打开门,望着立在面前的人,心口的那一团火前所未有的高涨起来。可表面上他只是淡淡的后腿一步,“无忌呢?”
“明教教主,可不是这么好当的,忙去了。”谢逊面有喜色,如是说道。
谢莫离接过他手中的食盒,扶他过门槛后内力一送,门应声而和。他一语不发的引着谢逊到桌前坐下,打开适合一看果然有两个小菜,还有一坛酒。
谢莫离为自己与谢逊各自倒满一碗,将满满的一碗酒放到谢逊手中只是,他突然淡淡的开口:“义父,我嫉妒无忌。”
不悲愤也不怨恨,甚至没有他自己所说的嫉妒。只是在陈述这一个事实。
如滴水落入泉的声音带着难言的嘶哑,“我嫉妒,你在他面前总是笑得那样开心。你总是在想他,不论我在哪里,你想的都是他。在冰火岛的时候是,在灵蛇岛的时候,原来你也会哭啊。可惜,喜极而泣的眼泪你一滴都没有给过我。真是偏心。”
谢逊捧着手中不多不少恰好八分满的酒收敛了喜色,沉默不语。
一碗水他已经尽量在端平,可到底谢逊不是圣人。他知道谢莫离说的从来都是事实,只是他不知道原来这个孩子是这样敏感。
无忌无忌,光光这个名字便已经足够他的不同。张无忌的一声啼哭惊醒了谢逊,让他远离了那些疯狂与血红,毫不夸张的说,张无忌给了谢逊新生。
虽然谢莫离的到来与张无忌相差并无几天,可不是第一个就是不是,没有那般意义就是没有。所以,谢逊一直知道对于给了他新一条命的张无忌,纵然他打他骂他不假辞色,而对莫离却百般纵容,依旧无法抹灭人心长偏的事实。
谢莫离冷淡的一句话,谢逊一句辩解都没有,无声中便应下了。他仰头一口干了杯中物,开口似又要说他那些大道理。
谢莫离冷眼看着他毫不防备的便将自己斟的酒喝了下去。冷冷的道:“你这个人肚子里什么都明白,却总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连我都知道周芷若未必没有问题,你却要无忌取她,谢逊,你安的是什么心思?我想你说一句话,哪怕只是无意义的一句你多想了,你都不肯说。白白让我难堪,谢逊,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