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掐指一算,心中已有计较,三藏见他收了鱼妖,却仍是追问道:“鱼妖已收,不知那些死去的童年童女祭品,菩萨要怎等处理?”
观音念了声阿弥陀佛。
生死轮回,人食鱼虾,鱼虾化妖,妖怪食人,如今的三藏也好,曾经的金蝉子也好,法力能除妖,能超度妖,却不能破除的了轮回,金蝉子不愿凡人受尽妖怪折磨,一心念于除妖,立志除尽天下作恶妖怪,超度他们灵魂,却不知妖怪为何为妖,他们心中怨恨又来自于何处。佛子恐他入歧途,领悟不了佛理,便让他置身于轮回之中,但轮回也改不了曾经金蝉子,如今三藏心中的汲汲念头。
“三藏,因果皆有轮回,他们今生缘分已尽,你超度了他们,来世便可重新为人。”
观音柔声说道。
那童男童女怨气积聚在通天河底,若是假以时日,又要凝聚出个妖怪来。
三藏默然,他朝观音拜了拜,便头也不回走向那通天河,猴子大惊,正要上去拦了他,却见通天河为他而分开,波浪朝着两岸滚滚而去,底下水府粉身碎骨,露出累积骸骨来。他口念超度之咒,心中却念了那因果皆有轮回,那白骨随之化成了点点金光,聚在了观世音身侧。
而这金光和之前喧哗却是惊动了陈家村的老少,他们还以为那几个外来的和尚与妖怪打斗起来,正扛了锄头镰刀要过来插手时,便看见了半空中的观世音,宝象凌然,慈眉善目,也不顾泥水,都跪在里面,磕头礼拜,口中喊着救苦救难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可怜可怜我等,被妖怪吃干净了骨肉。
菩萨身形在半空之中,嘴唇微张,声音却能到达了村民耳中:“你等住在通天河边,吃河中鱼虾不计其数,而鱼虾之灵化成妖怪,怨恨之气不散,便寻上尔等。如今妖怪已被三藏收服超度,随我前往西方去,尔等骨肉冤魂也是一同随去,转世为人,望日后切记,万物皆有生灵,茹素为善。”
村民怎敢不信,纷纷磕头,喊着诺诺诺,菩萨在半空中,手持鱼篮,捻指微笑,那些金光其中为祭品者,纷纷化作了生前模样,簇拥在观音身侧,与他一起,往西方去了。
那西方还未消失的祥云后,幽幽落下了菩萨一句劝告,在三藏听到,却如同打雷一般,喝在他脑中。
三藏,命中之事,你不可妄为,有生皆有死,有死又有生,万物轮回之道,世界存在之理。
这句话在他脑中反复言说,似乎要打消他心中涌起的念头,猴子见他皱着眉,一脸厌烦之色,还以为发生何事,慌忙问他,三藏压下心中不愉悦感,又去看那红孩儿情况如何。
红孩儿被吸出了甘露水,又喂了三昧真火,体内两团火聚在一起,熊熊燃烧,他手掌又重新温热起来,不多时便睁开了眼睛,只是方才变了成人体型,又消耗了大量妖力,如今还有些虚弱,被小白龙搀扶着站了起来,倒有些受宠若惊,对着小白龙说我自己来便可以。
小白龙冷冷道要不要扶。
红孩儿沉思了约莫眨眼一瞬间,答道:要。
三藏见他们无碍,正准备了要渡河,却见那通天河中忽然钻出了一个巨大的老鼋,朝他们游来,长着张沧桑老人脸,口吐人语,与三藏道:“这位便是超度我水族的圣僧?老朽是鼋,代代死后化灵,在此处守着我一方水族。我们并非自愿为妖,不少只因年幼就被凡人吃食,剩余残骸落入河底,化作妖怪,怨气积累不散,那灵感原本只是一条金鱼精,却因老朽缘故,沾染了妖怪气息,方才成了妖怪。如今圣僧超度我等怨气,老朽见他们便是往西方去了,而老朽魂魄不散,愿驮圣僧过河。”
三藏默然片刻,忽又问道:“我徒弟火烧你通天河,此怨恨呢?”
那老鼋愕然了片刻,显然没有料到三藏会问的如此直接,忽然笑道:“圣僧多虑了。我等原本精怪,从选择成为妖怪那刻起,便是做好了不被天道所容的准备,而那些生来便是怨气化成的妖怪,他们从怨恨来,又从怨恨去,或许还能抛却怨恨,轮回做人,而带来怨恨的凡人,或许要入畜生道,体会当年施加在畜生上的痛苦——世间万物平等,生生轮回不息,老朽早已悟出这个道理,圣僧怎还不悟?”
三藏念了声阿弥陀佛,道了声惭愧,猴子扛着棒子,显然极其不信任这个自称是妖怪还不怨恨三藏的老鼋,凑在三藏旁叽叽咕咕,问他师傅你真要坐那老鼋过河?三藏颔首,他率先提了袈/裟,走到老鼋背上去。猴子半信半疑,他站在最前,紧盯了老鼋的脑袋,随后几个师弟也纷纷踩上了老鼋的脊背。
陈家村村民见了那老鼋已是战战兢兢,还以为是妖怪,又见那老鼋口吐人语,转过头来看着他们,说道:“老朽魂魄守着通天河,不涨不溢,只要尔等食素,不再吃我子孙,便保你们平安。”村民纷纷应了下来,站在河旁,看那三藏一行,踩在老鼋背上远去,逐渐化成了黑点。
第84章 角兕
三藏驾着老鼋,那消一日,行过了八百里通天河界,那老鼋在河中朝三藏拜了拜,身形悄无声息没入通天河中,他们继续往西上路,也不知何日是尽头,又是辞别秋霜,迎来冬日寒风连绵不绝。
三藏这几日内思虑颇重。他向佛,只因从有意识起,法意教他向佛,而法意教他武功,教他除妖为善,他本意是将这番西游取经作为了效仿法意游离除妖经历,却不料路上所遇妖怪,竟有半数仿佛为特意安排在此处,不是神仙坐骑,便是菩萨饲养,若真是为了测验他们佛性,又为何故意这般,伤害无辜凡人性命。
观音说那命中注定之事,他虽窥晓天意,却不可逆天意而为,如此说来,那妖怪下凡是天意,吃人是天意,他所能做的只剩下超度,推动那人间世世代代轮回。
猴子见三藏似乎心事重重,又想那通天河一事,还以为三藏是被老鼋那一言有所触动,可能正在领悟某种佛道,他还是不要打扰的为好,这些日子便由他在面前开路,过了一山又是一山,冬日苍茫大雪后,又是迎来冰消雪融。
三藏虽说是领了观音训诫,但心中仍是有所想法,便加快了步伐上路,想着早早结束这西游取经路为好,但又看自己几位徒弟,昔日说是妖怪而不愿他们追随,如今看来也是各有各的优点,各有各的苦衷,想着世间妖怪也是多为此类,有吃人的妖怪,也有因人而怨气不散的妖怪,他真要纠结起来,必要说上几百个前世,一同拎到阎王殿里去追寻,才能了解一段孽缘,便又两种观念在脑中交战起来。
而一路行来,高山不断,各路小妖过冬出来觅食不止,猴子在前探路,自然是手起棒落,某日忽然询问起三藏,说小妖还好得很,打死便是了,最可恨的便是那些有主的妖怪,打也打不得,动也动不得,听他们一讲,又有各家理由,爷爷是烦得很,不知师傅怎想。
三藏想不愧是猴子,通晓他内心想法,也正是想一块去了,他向来严肃公正的很,谁家妖怪被打之前,不要说上七八个理由,来证明他们无辜和事出有因,偏偏那些逃出来的妖怪却就打不得,便与猴子严肃说道:“为师之前也是退让,如今先打一个试试,看如何。”
猴子自然应允下来,他虽然不吃人肉,但在花果山称王称霸时,死在他棒子下的妖怪也是不计其数,如今只不过换了个理由打,又有何种差异,三藏不愿意被拘束,他怎愿意,欺凌到他齐天大圣的头上,还要端出笑容,与这个神仙,与那个菩萨,讲一讲道理,简直是埋没了他昔日名头。
这边三藏一行加快了步伐,前方却是又遇上一座妖山,此山乃名金兜山,其中有一洞府,名金兜洞,而洞里住了个妖怪,大有来头,正是那三十三离恨天上太上老君的青牛坐骑,趁着牛童儿瞌睡之际,偷走老君的宝贝金钢琢,溜到下界来,唤名独角兕大王,在这一带山中,专怼各种妖怪不服。太上老君诸多宝物,那青牛专偷了金刚琢一件,便是昔日看了二郎神与猴子大战,太上老君从袖中掏出了那金刚琢,自天门上往下一掼,正中猴子脑门,才让二郎神捉到了猴子。
金刚琢让青牛自然是在这一带毫无妖怪敌手,青牛占据了妖王高位,自然是想起了昔日的齐天大圣,心中便想与那猴子交一交手,却又听说猴子现在有了个师傅,对他师傅言听计从,而西行路上逃亡来的妖怪一探听消息,却说是猴子师傅更为厉害。
青牛得意洋洋想着:甚么西行取经之路,让你们在这里,行无可行!
他如意算盘打得甚是妙,也看着三藏一行进了他的金兜山,也不派小妖前去送死,自己提了点钢枪,叫了数个亲信,便去找那猴子和猴子师傅去,却不料一眼看向那取经队伍,里面几乎都是熟人。
昔日的天蓬元帅,昔日传闻是卷帘司的首领,但也不知是真是假,还有个龙子,小孩不认识,凡人想必就是三藏,猴子已经不复当日威风,穿着凡人衣服,可笑至极。
青牛觉得自己简直不用亲自动手,来对付一群落魄神仙妖怪,几个亲信便耀武扬威地先上了场,只可惜他想得美,实际却残酷的很,那在他看到不复当日威风的猴子,棒子几下便打死了他的亲信,而那和尚还应接的快,口中念了什么东西,他亲信的尸体就化成了光点飘散——简直让他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