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我们名声在外,总有一天他会按耐不住自己到船上来的。”花姑也一改温柔样子,满目恨意的说。
“所以你就见官就抓,见纨绔就罚?”贾芸斟酌了一下问道。
“他们都不是好东西。”杜娘说道这儿,缓过神儿来:“看你们气质神态不像是普通的公子哥,难不成也是什么官啊爷啊的?”
贾芸这次一反刚才的样子,不顾永慧的阻拦站起身说道:
“重新认识一下吧,在下贾芸,京城人士。”
永慧无可奈何的说:“永慧。”
杜娘一听,脸色终于变了,“难不成是传闻中的明王贾芸和诺王永慧?”
“对,你今天算是抓到大鱼了。”永慧面无表情的说:“是想杀人灭口,还是跪地伸冤?给你选择。”
杜娘被他一问,竟没得主意。
花姑可不管,就是认为贾芸欺骗了她,上来就说:“跪地伸冤?有用吗?当初我跪了三天三夜也没救回我姐姐,现在我可以报仇了,不需要朝廷了!你们,都是一路货色。”
“杜娘,你可千万不要信他们。”花姑急的眼泪都掉下来了,“我姐姐的死的惨,就是轻信的姓穆的引狼入室害了整个绣楼,不要再重蹈覆辙了,十二坊经不起了。”
杜娘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贾芸、永慧二人身上,几欲开口又闭上嘴。
“姑娘若是不信,就暂时放诺王出去,待他亲自抓来狗官审讯你们再放了我也不迟。”贾芸恳切的语气说出了永慧最不愿意听到的提议。
杜娘更加犹豫了,这个建议对她们的好处自不用说。要是真能抓来姓钱的狗官就算事后诺王等人反口追究她们赔命也不亏。
于是不顾花姑的阻挠,说道:“好,我今天就将你先放出去,三日之后淮南河岸,若是我见不到姓钱的狗官,我就让他跟我们一起陪葬!”
永慧见到贾芸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无奈非常,既然人家都同意了,自己只好摸摸鼻子说道:“那还得几位姐姐们好生照顾着,他身子弱,弱不禁风...”
“明王单骑救驾的名声在外,诺王还请放心,杜娘绝不会做出忘恩负义之举。”
“王爷,王爷不放将我等一并带出去吧。”叶知秋即使气若游丝也丝毫没有放弃离开十二坊的决心。
“如果姑娘不介意,本王还真要带个人走。”永慧望着叶知秋,一脸的鄙视,说:“本王初来乍到,江南很多事务不熟悉,还得劳烦葛大人辅佐本王尽快将钱德松捉拿。”
杜娘瞥眼脸色灰暗的叶知秋,笑道:“这个自然,花姑,给葛大人松绑。”
“你要小心点,女人心海底针。不管现在说的多好指不定上劲儿给你好看!”永慧站在贾芸面前絮絮叨叨的说,恨不得留下的是自己。
“要不然我留下你去吧。”永慧还是没忍住说出口。
“少婆婆妈妈了,回头告诉母亲就说我顽去了,过几日再回。”贾芸说的极其不走心,他完全被十二坊的构置吸引了,哪里想到别处去。
十二坊整艘船几乎所有的面积都有使用到,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不知什么原因,行起来的速度比起一般大小的要快很多,还有明显的续航能力,若是能用在永清水师上不知道效果如何。
永慧一步三回头的带着葛兰往回走,葛兰肚皮上有紫有红那叫一个好看。
“你刚才都听到了,好歹也是你的管辖内,居然发生这等冤情你都不知道,失察之罪跑不掉了。
现在你就好好的跟我一起把人抓来,别管勾勾连连多少人,若是明王有一点闪失,别说你,我都跑不掉!”
永慧怒气冲冲的对葛兰一顿敲打,真不知两江巡抚整日里都做了些什么。本职的事情一样没做好,整日里想的就是怎么讨好上官,对付百姓,堵住百姓的口!
简直荒唐至极。
民之有怨,只可疏不可堵。黑白不明,是非不分,还要你们作何用?
贾芸比起永慧要轻松不少,花姑虽然生他的气好歹没有刁难,将他领到一间客舱里就说:“只许在这里呆着,哪里不要去。我不管你什么王爷的,反正我比你大,你得听我的。”
贾芸笑着说:“有劳姑娘了,本王定不会到处乱跑。不过一呆三天实在憋闷,不知姑娘让本王如何打发时间?”
花姑认真的想了想说:“十二坊里别的没有,酒水乐器倒是多,你要哪样?”
“不知有没有可以看的书籍之类的?”
“哦,这个有。你等着吧。”花姑走到门口,回过头说:“门就不锁了,反正在船上你也跑不到哪里去。你且等着,去去就来。”
贾芸等到花姑离开这才起身打量自己所在的客舱。客舱在十二坊的甲板下一层,如果估计的没错,那她们平日起居都是在这一层完成的。
来的时候还看到了仓储的空间,为了防止船体空虚发生倾斜,重垂线从船头到船尾一直在底部支撑面内。
船体没有像一般的大型船只在船体两侧加巨大的气囊,想必是考虑过动力和行驶过程中的风阻与摩擦力。
贾芸分析的津津有味,时不时还用手指在墙上画上几下。
花姑取来乐谱,见贾芸这份样子不自觉被吸引了。
没想到这般别致的人居然是个王爷,还是个名声显赫的王爷。
若是这次他真的能为十二坊的姐们们伸冤,就是她花姑赔命都行。
“乐谱取来了,你看。”花姑将乐谱摆在贾芸的面前,为了怕他干看无聊,还替他取来了古筝。
贾芸没事儿的时候倒是跟黛玉学过识谱,不过终究比不上终日里弹唱的花姑。一曲儿过后引的花姑笑的前仰后合。
“你真是我看到过的最不称职的纨绔了。怎的好生生的调儿都弹没了?走,你与我一起弹给杜娘她们听听,也让她们乐上一乐。”
说完不容置疑的拉着贾芸就往甲板上去。
“杜娘,都说你琴艺一绝,不如听听咱们芸公子的吧,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听过就知道了。”
杜娘和几个侍女打扮的人在甲板上吹风,晚上饮的酒将将散去。听到花姑这么说,也来了兴致,说:“那就请芸公子弹奏一曲让我们涨涨耳福吧。”
贾芸很感谢她们称呼自己是芸公子而非明王,行走在外,芸公子比起明王的身份来说方便许多。
“那在下就献丑了。”
贾芸也不忸怩,锵锵锵的弹奏起来。一首女儿家的小曲儿硬是被他抢出了舞刀弄枪的架势。
“真真是个皮囊骗人货,说是献丑倒是真的一点没说谎。”杜娘捂着肚子笑的前仰后合,就他这技术真比不过浪荡在外的公子哥们。
“我给你来上一曲儿。”杜娘将心事交托出去,整个人都爽朗不少。不需要小几子,自己将古筝放在腿上,背后吹着两岸的夜风,一曲儿春意听蝉的曲目绕梁不绝。
十二坊的船本就引人注目,这一曲儿下来更是让人纷纷驻足。
“姑娘真是好技艺。”要说姑娘家的弹奏,除了宫廷乐师的制式演奏外,让他认真停下来的也就是黛玉的曲子了。如今听到杜娘的曲子有种截然不同的境界。
大气,出世。
“姑娘能见谱弹奏吗?”
“都是小儿科。”杜娘笑吟吟的说,此刻的她在甲板上戴上面纱,又变成了贤淑可人的花魁娘。
贾芸要了笔纸,涂涂写写半响。
“这曲子可有名字?”杜娘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不似普通的乐谱,从没有听人有过这种谱曲的法子。
“就叫《沧海一声笑》吧。”贾芸笑笑,恍惚间像是回到后世,纷纷杂杂的念头都在这个曲子中消失不见。只是黛玉抚琴过于女儿气息,倒不如杜娘合适这个曲子。
杜娘将古筝端在腿上,试着拨弄几下。一首后世脍炙人口的《沧海一声笑》从她手下传了出来。
贾芸闭着眼睛直到一曲毕,仿佛回到后世自己整夜里放的都是这一首。
“从没听到过这种谱曲的法子。”花姑取出自己别在腰上的葫芦丝也跟着和了一遍。
夜色浓重,两岸灯火依旧。
吃酒的,听曲儿的没有早早回去的。
远处只闻一曲儿悠然自在的传来,好似天上之曲。夜雾下,神秘的十二坊船缓缓驶来,硬生生将两岸待客的船只压了下去,引得不少青年才子文人骚客出来观看。
船上歌乐四起,舞姬悦动,好一副逍遥世外的桃花船。
“真不愧是十二坊,就是这曲子都是闻所未闻的。”一名秀才打扮的年轻男子跟身旁的人说。
“不知道是哪位得了花魁的青眼,花好月圆之下,绝世一首歌舞升平只为一人,着实让人艳羡啊。”
“肯定不是一般人,你瞧十二坊后面跟着的小船都十来艘了,还不论岸上骑马的。”
“啧啧,人跟人真是不能比啊。又有身份又有花魁作陪,哎,我等望而却步。”
贾芸知道十二坊的姑娘们琴棋书画不在话下,可万万没想到她们居然精通乐理到这种地步。一曲儿后世的《沧海一声笑》弹出了多少寂寥与快意。
此生二十余年,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