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在御花园里,他觉得自己已经跟贾元春说清楚了,可人家显然没这么认为。这几年来,那位贾女官隔三差五地时不时就想来看看他,跟他叙一叙姊弟之情,诉一诉她的进宫之苦。
当然了,顺便她还想碰一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蹭上一贴“膏药”。
“估计是觉得宫里头两位圣人,不管巴上了哪一位,总是能留在宫里头当娘娘,比在外头当继室、小妾强一些。目前为止,过程还算顺利,已经连着侍寝四、五回了吧,就是还没册封呢,也不知道大明宫那边是个什么章程。”贾小环笑得有些奸诈,摇头晃脑地道。
当年,老贾家可是出了位贤德妃的,那一回的贵妃省亲,端得是流金淌银、声势浩大。就是不知道这一回,那位老圣人会给她个什么封号了。
“还真是啊。”
这一回,不光是赵太太吃了一惊,便连贾迎春也讶异了。在她们的印象里,大姑娘贾元春那绝对是非同凡响的,怎么竟会落得这般地步。为了能留在宫中,竟然、竟然主动爬了个老头子的床。
☆、第79章
贾小环休沐的时间就一天, 当天从宫里出来, 当天就得回去。不然,那贴就知道黏人的膏药,就得派人出来找。试过两、三回之后, 贾小环已经不想再自找罪受了。
当天四个人好好聊了聊八卦, 又早早用了晚饭, 然后就送两个小子回宫了。左右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他们总还得出来过节呢。
送走了贾环,贾迎春跟婶娘告退之后, 就回了自己的院子。这是一座两进的小院, 里面有间精致小巧的两层小楼,是她的真正的闺楼。
说起来,婶娘和环弟母子,对她那是真的好,比起亲爹嫡母来都要好得多得多。便是以她素来木讷冷淡的性子,对人家母子俩也木不起来, 淡不下去。
她和弟弟贾琮能摊上这母子俩, 真是不知修了几辈子的福分。另外,也许还得谢谢那远在扬州的老爷,难得他还有点当爹的心思,知道临走之前给他们姊弟找个依靠。
再瞧着太太和二哥二嫂他们在荣国府里的日子,贾迎春便不由得感叹,感谢天,感谢地, 感谢婶娘,感谢环弟,还有感谢老爷爹啊。
贾迎春虽然跟在赵太太身边生活,但每半个月都要回荣国府一趟,去给贾母和邢夫人问安。
当初,赦大老爷是用祈福的名义将她送走的。这么几年下来,那府里也没人想起来,过问过问她到底去了哪儿。怕也只有她每月回去的时候,那边的人才会记起来还有她这么个二姑娘。
至少,同样是贾家子孙的琮弟,同样是常年离家的,更是在离家之后就不曾回过,她便从来不曾见那些人提起过他一回。
前儿她回那府上,那边刚刚办完了贾蓉媳妇的丧事,阖府上下都是懒散得很。她就弄不明白了,没了一个小辈媳妇而已,怎么就让那么些人折腾得不行呢?
珍大哥哥,那是当公爹的,没了个贤良的儿媳妇,他就哭得伤心欲绝。说句不好听的,怕就是没了尤大嫂子,他也不见得哭得那么痛。
琏二嫂子,那是当堂婶的,没了个贴心的侄媳妇,她就上赶着劳心劳力。明明人家宁国府还有当家奶奶在呢,她竟还真插得进手去。
还有那个宝玉,那是当堂叔的啊,隔房堂侄没了媳妇,他倒是动容得很,连夜就要过去探看。听说,他还进过那侄媳妇的香闺,睡过她的床,也不知蓉儿是怎么个想法。
贾迎春叹一口气,将蓉儿媳妇的事撂到一边,那跟她也没甚关系,只是那府里的事,让她总是怏怏的。
老爷离京赴任之前,跟老太太和二房狠狠闹了一场,封了荣禧堂,撵走了二房,把东边的几间院子占了下来。大房这几口人,总算能住得宽敞些,不用再跟马棚为伍。
只可惜,他这一走就是几年,太太在老太太跟前儿,根本就站不住脚,早就又被撵回了马棚边儿上。也就是琏二嫂子又会说话儿,又有些手段,两口子住进了原先二太太的院子。
原先二老爷的内外书房,则又恢复了先前的功用,让二老爷和他的清客们进出自如了。
至于她跟琮弟,呵呵……她倒是还有间屋子下脚,可琮弟若是回去了,就是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好在,琮弟整日都是跟着环弟的,宫里宫外都住得惬意,并不怎么稀罕那府里的一间房。
此时,贾迎春又不禁想起了大姐姐元春。那样一个贵而不凡的女子啊,为什么宁愿跟了年过花甲的老圣人,也不愿出宫来回家呢?
大概……也是因为怕在那偌大的一座荣国府里,找不着个自己能落足的地方吧。
进宫熬了十来年,二十五六的大姐姐为了将来打算,不得不委身于一老翁。
而她贾迎春如今也年近十五,是不是也该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打算?还是说,她就该仍旧随遇而安,落着个什么果子就吃什么呢?
贾迎春是少女初长成,开始对自己的将来有了憧憬和迷茫。而荣国府里,她的几位亲人,则正在为贾元春的事情发愁。
荣庆堂的上房里,贾母、贾政、贾珍、邢夫人、王夫人、尤大奶奶和王熙凤俱都在座,唯有李纨又被派去看顾少爷、姑娘们了。
“刚那夏太监派人传话来了,咱们家的大姑娘已经得了……太上皇老圣人的宠幸。而且,一连三天侍寝,十分得太上皇宠爱。”贾母看上去是高兴的,只是说到太上皇的时候,难免有些膈应。
那是个跟她差不多岁数的老头子啊,跟她家老太爷都是一块长大的,如今居然对着她的孙女也下得去手,她也只能撂下个“服”字了。
其实贾母这么想,倒是有点冤枉那位太上皇了。
他老人家对荣国府的孙女本是没想法的,不管怎么说他同贾代善也是老交情,还真不意思动人家孙女。
但是,奈何那姑娘对他起了想法,千方百计地上了他的床啊。既然人家姑娘对他这般仰慕,老圣人也不能将人拒之千里对不对。
这事堂上的众人都已经听说,一个个神色各异,各有各的心思。他们尽皆都不接话,等着贾母再往下说。实在是,大姑娘如今处境,让他们不知说什么好啊。
事实上,贾母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于大孙女,她是寄予厚望的,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她都已经有些希望渺茫了。她暗中都已经盘算过,元春若是真的出了宫,安排个什么样的人家更合适,更不会可惜吃亏。
却是没想到啊,她的大孙女真是个贴心懂事的,居然给了她这么个惊喜,让她如今也不知道是惊还是喜。
“夏太监那意思很明白,元春如今虽然得宠,但到底还没得着册封,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要些好处。这么着,他就会在老圣人册封的时候,给元春些助力,争取能得个高些的份位。”贾母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问道:“都说说吧,咱们能给他多少好处?”
问完这话,贾母便率先看向了贾政和王夫人夫妇,而其中更关注的还是王夫人。她的政儿素来是不理会这些俗事的正人君子,真跟他商议这等事,他说不好得一口回绝了。
王夫人便不同了,这么些年当家理事,如今府上能出多少好处,怕也只有她心知肚明。
“好叫老太太知道,如今府上公中怕是……并不宽裕。”王夫人这几年老得有些厉害,再加上为了遮掩脸上的疤痕涂了厚厚的粉,一说起话来脸上就有点掉渣的感觉。
这样的二太太,让在场的几位主子都不忍相看,各个不是垂头便是撇脸。当然,她说出来的话,也不是人们想听的。
对于众人这样的做派,王夫人表面上早已不在意,至于心里的想法就……
尽管已经习惯了疤痕的存在,她还是下意识地用帕子遮住脸上那道疤,木着脸道:“我也知道,这是元春的事,本也不该从公中出太多,那就先从我的嫁妆里面出吧。原本,那些也是该留给她的,我就出五千两。”
王夫人说罢,就看向了贾母,顺势也不忘扫一眼贾珍、邢夫人、王熙凤他们。她的元春啊,不管伺候得是谁,那都是要当娘娘.的,就不信这几个不眼馋。
有了她这五千两做档,也不怕他们不舍得往外掏银子。至于公中嘛……嘁,那本就是他们二房的,日后都是她的宝玉的,岂能到处浪费挥霍。
贾母多精眉溜眼的人,如何能不明白王夫人的心思,暗暗就磨了磨牙。真是想得好啊,她个当娘.的掏了五千两,不说旁人如何,自己这当祖母的总不能少过这个数吧!?
“呵,”看在王氏更多是为宝玉着想,贾母强摁下涌上来的怒意,冷笑一声道:“我知你是个疼爱女儿的,但元春是贾家的人,进宫去也是为了家族,岂能叫你自个儿操心。既然公中不能挪开手,那就也从我的私房里出……出六千两吧。”
这六千两,出得让贾母着实心疼,未免抱憾十分。元春怎么就成了太上皇的人,这若是得了圣上的青眼,那别说是几千两,就是几万两她也舍得啊。
王夫人木着脸不吭声,心里却是将贾母鄙夷透了。还端着老太君的架子呢,磨叽了半晌,就多出一千两来,也不嫌丢脸。她也懒得同贾母多言,又将眼睛转向了另外几个得出银子的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