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是狗啃的就扔!”贾小环对着自己手上的墨汁也是皱眉,想来脸上也有不少墨渍,光用这干帕子擦怕是不顶用的。他不耐烦地哼道,啥叫得了便宜还卖乖,就这半老头子这样的。
曾经,他是多么敬佩这位大伯父啊,认为他虽内敛不善表达,性情又颇为纨绔不修,但终归是位慈祥和蔼的长辈。但事实上呢?!呵呵,小爷都快被这半老头子折腾死了。
“哼!”赦大老爷也不生气,弯着手指刮一下小家伙儿的鼻子,低下头去看那方子。贾小环如今的字迹确实,呃……稚嫩,大老爷皱着眉连认带蒙的,总算是将全文给看了下来。
只见他眨巴了眨巴那双桃花眼,眼神里满是不解与迷茫,怔怔地问了贾小环一句,“环儿,这么着真的能烧出那东西来?”材料未免太过简单了些,也就是工序上有点复杂,但这……
这方子里的烧制材料和方法也太过简单了些,若如此真的就能烧制出玻璃器物的话,让国朝的工部和匠人们情何以堪啊?!
自打西洋的玻璃器皿流入,同这边儿的玻璃大不相同。他们也是钻研了多少年的,可终究是落后得多,烧制出来的玻璃透明度差且易碎。也正是因此,造成了玻璃器物的价值居高不下。
可按照小家伙儿这方子上来看,烧制那透明无色的玻璃器物并非难事,所用材料也不难寻摸,这未免有些骇人听闻。难不成,小家伙儿叫他那什么师父给糊弄了?
终于还是问出来了啊!
赦大老爷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却也让贾小环心里一松。这种应有的疑问,若是半老头子一直不问,他就总觉得有什么没着落似的,七上八下的不放心。
“我哪知道,我自个儿又没烧过。”即便是说着没底气的话,贾小环仍旧嘟着一张小脸,语气里的理直气壮就别提了。反正,他师父说是能行的,那不管到底行不行,弄起来试试呗。
不过,依照贾小环以往的经验,他师父留下的东西还是比较靠谱儿的。
“呵呵!”满腔的激动险些被浇灭了,赦大老爷真想狠拍一顿小家伙儿的屁屁。都不知道方子能不能行,就敢这么理直气壮地,老爷他果然是太娇惯孩子了。
用罢了午饭,赦大老爷就骑上了马背,也不管张太医怨气如何,一行人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大老爷还是要到农庄去,那边安置着不少工匠,正好让他们试一试这方子。若是成了的话,那自然皆大欢喜,老爷他也用不着倾家荡产了;若是不成……不成再说吧。
小家伙儿可是说了,他手里的宝贝多着呢!
站在庄子门口,目送大老爷迤逦而去,周瑞揣着手勾起了嘴角。总算把这不速之客给送走了,也该他好好改善改善生活才是。这两日住在那破土坯房子里,又脏又潮的,都快把他憋出毛儿来了。可偏偏又有个大老爷杵在那儿,弄得他也不敢便宜行事,真是受罪得很。
不过,往日倒是不知道,那环哥儿什么时候竟然扒上了大老爷。这可真是有意思得很,放着自己亲爹不知道亲近,反倒对个不顶用的伯父献殷勤,这可果真是奴才生的啊。
对于贾小环亲近赦大老爷,周大管家是十分不屑的。荣国府虽说是大老爷袭了爵,可当家做主的是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再加上还有个宝二爷在,不仅衔玉而诞还深受老太太宠爱,这日后是个什么结果,谁又能知道呢。
“老刘啊,你看咱们接下来,是不是按着上回商量的来办?”往回走的路上,周瑞向着庄头刘三道:“天花啊,可毕竟是非同小可的,咱们可万万不能大意的。便是不为旁的,也该为这庄子上的十来户想想。若是万一哪个染上了,岂不是咱们的过失。”
“之前有大老爷在,那就是位不听人劝的主子,咱们就已经耽误了不少工夫。若是再耽搁下去,若是酿成了大祸,可是谁都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啊。”看着刘老三依旧不吭声,周瑞不免有些不耐烦,皱着眉加重语气,道:“我看,这便把环哥儿同赵姨娘他们移到个妥帖的地方,叫人看着才是。”
把那两个挪走了,他们两口子也才好住进那小别院里啊。
刘三这才向着周瑞憨笑一声,道:“不必如此了吧。大老爷不是请了太医来,给环哥儿和姨娘都诊了脉的,说是都没染上。周管家,那毕竟是府里的少爷和姨娘,都是主子来的,咱们不好放肆啊。”
周瑞一听就急了,当即便瞪起了眼睛,颇有些疾声厉色地说道:“啧,这又怎么会是放肆呢?来之前,便是老太太亲口吩咐的,必要将他们给看好了,不能有一点松懈的。我说刘老三,这若是出了什么事,上头可是照着我的头呢。我不管那么多,你今儿必须把人给挪走了看起来。刘老三,你可别忘了这庄子该听谁的。”
“你说,这庄子,该听谁的?”
☆、第031章
“你说,这庄子,该听谁的?”
这句话响起的时候,刘三同周瑞两个皆是一惊,齐齐地抬头看过去。正看见环哥儿背着手,渊渟岳峙地立在那儿,一时间震惊不已。
好吧,其实这只不过是贾小环的认知。事实上,刘三和周瑞两个,就听出了那话音里的奶声奶气,自然知道是谁在说话。更兼之,一个尚不足三尺的五寸丁儿,背着手站着只会让人觉得小娃作怪,丝毫不可能有什么渊渟岳峙的气势。
至少,周瑞看到他这副做派,便有些气歪了鼻子的感觉,眯着眼盯着贾小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想来也是,他周大管家本是好端端地在国公府邸里当差,每日里不说是锦衣玉食的,但最起码也好吃好喝住得舒坦。哪像是如今这般,住的是阴暗潮湿的土坯房,里面连件像样的家具也无;吃的喝的也全都是乡野之物,偶尔用一回还能当成个新鲜,可若是顿顿都吃那个,哪是人过的日子。
若不是因为他们母子主仆闹出个天花来,他周瑞也用不着跑到这荒山野岭的,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还得担惊受怕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京。这可真是,多少年吃过的苦都没这两日得多呢。想他周大管家招谁惹谁了,他的心里又有多冤枉?
就这,这小哥儿还要跟他摆主子的威风?能得他!
“环哥儿,看你说的这话,也着实有些好笑了。这庄子该听谁的?”周瑞眼中含着轻蔑,并不打算给这个招嫌的哥儿留脸面,“这庄子乃是贾家的产业,自然是要听主子们的。而如今咱们府上,最能当家做主的是哪位主子呢?那当然是老太太,她老人家说的话,谁都得乖乖听着。”
是以,就算你贾环也算是个主子,可也且不是能当家做主的呢。别以为到了这偏僻的地方,没了旁的主子们镇着,就能轮到一个庶出的小哥儿逞威了。他周瑞领着老太太的命令,又怎会把个庶出且差不多被放弃的哥儿放在眼里。
周瑞对自己的心思没有丝毫掩饰,也压根儿就不担心会出什么差错,吃什么挂落。就算都是老贾家的骨血又如何?就算都是二老爷的骨头又怎样?这小爷们比较起来,那也是有天壤地别的。
这回要是换了宝二爷,给他天大个胆子也不敢这么放肆,可谁叫出事的是这环哥儿呢。当然了,若真是宝二爷身边有人染了天花,又哪会被扔到这等僻陋的地方。
“刘庄头,你觉得他这话说得可对?”贾小环只乜斜了周瑞那张趾高气昂的脸一下,便将目光转向庄头刘三,面带轻笑地问道。他的身体这阵子养得不错,一张小脸儿笑起来便显出两只酒窝,叫人瞧着分外得招人喜欢。
可这张可爱无端的笑脸看在刘庄头的眼中,却愣是叫他收起了心中的戏谑与好笑。只见他原本就木讷的一张脸更显得呆愣不少,扯着嘴角笑得脸上沟壑丛生,“三爷到了这庄子来,那就是这儿的主子,奴才们什么都该听您的,听您的。”
他这话一出来,贾小环还没吭声,周瑞便先恼了,皱着眉头喝一声,“刘老三,你胡沁些什么?环哥儿即便是主子,可他才多大年纪,咱们自然是要听老太太的吩咐才是。难怪你这些年都被按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这么大岁数了,也不懂事得很。”
倒不是周瑞有多看得上刘三,而是他对这庄子初来乍到的,即便顶着个大管家的名头,也少不得要依仗他刘老三,不然怕是支使不动那些庄户们。若是这刘老三拎不清,懵头懵脑地站到贾环后头,那他若是想要弄点什么都不方便不说,怕还会阻碍繁多。
周瑞这话说得疾声厉色,刘三却并不理会,只“嘿嘿”地冲着贾小环赔笑脸。他的这番作为,不光是气得周瑞火冒三丈,便是贾小环也意味莫名地看了看他,第一回将这个庄头放在了眼里。
揉了揉被气得冒火的眼角,周瑞深吸口气,决定暂且不理会这刘老三,先将贾环给弄住了再说。只要把他的主子弄在手里,也不怕刘老三不听话。
再者,贾环区区一个庶出的,竟然敢不将他放在眼里,可是该狠给点教训,让他长长记性才是。要知道,那赖大管家即便是府上的少爷们见了,也得尊称一声“赖爷爷”的。即便他周瑞比不上赖大,可好歹在荣国府也是个人物吧,又岂是能叫贾环随意轻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