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我老早就想去江苏了,尤其是扬州那地方。以前总是听大伯父赞扬州如何如何,让我眼馋得紧呢,一直都想去逛逛。”贾小环觉得揽腰上的手紧了紧,连忙又蹭了蹭膏药,道:“这回真是多亏了伯伯,宝宝才能在江南痛痛快快地玩啊。”
“哼,别听你那伯父胡说,更别跟他学。我这里可是有他的密报,三天两头就逛青楼,隔三差五就下秦淮,那会儿他可不是赖在扬州不愿回来。你若是敢学他,看我不拍散你的屁股。”宇文熙瞪了眼睛,在贾小环屁股上先拍了一巴掌。
贾小环本就不是惦记着那个,就翻翻眼睛乖巧地应了一声。于是,伯宝两个就安静下来,似乎都沉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宇文熙忽然睁开眼睛,借着清幽的灯光定定地注视着身边的少年。
宇文熙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少年的时候,他还是个五六岁的娃娃,却是个……与众不同、本事非凡又精灵古怪的神奇娃娃。
就是这个神奇的娃娃,将他从杀手的追杀中救下,然后又将他扔在一边不闻不问,让他起了逗弄的兴致。在密云山庄那几天,说是为了避险,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他如今心知肚明。
然后,他就记住了这娃娃。即便是回到宫中争斗夺嫡,即便是在宫门起兵夺位,那样险峻紧张的时候,他竟然都没有忘记那个娃娃。那个,让他叫做“宝宝”的娃娃。
于是,他在登基之后,便将这娃娃带到了身边。那时的想法很简单,他已经是天下至尊了,但凡想要的就该在身边,不是吗?而且,从荣国府出继庶子到上书房伴读,这也是他的报恩之举了。
宇文熙抚抚贾小环舒展沉静的睡脸,心中是说不清的感慨。他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精灵可爱的娃娃就长成了翩翩肆意的少年;更加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对一个小辈的喜爱就变成了……
只是,以后该如何是好?
宝宝已经渐渐长大了,早晚都要娶妻成亲,就好似他今年就已经知道关注秀女们了。日后,若是宝宝看中了那家的姑娘,提到了他的面前……宇文熙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作何反应。
但是,他却知道一件事。
宇文熙捏紧了拳头,他知道宝宝给那姑娘家带去的,绝对不会是福气。
大约是宇文熙手臂抱得有些紧了,贾小环微微皱了皱眉头,噘了噘嘴唇。不过,他并没有往外推宇文熙,反而自己更加往他怀里挤了挤。
伯宝两个越发地如胶似漆,却让宇文熙摇头苦笑。这个小东西,生来就是为了折磨他的。可是,偏偏他就算深受折磨,却也舍不得将人儿推开分毫。
他还记得,最初跟宝宝同塌而眠时,这孩子总是四仰八叉的,睡着了也不老实,好似恨不能将他踢下床榻去。也是两人相处了几年之后,才有了同现如今这般的共眠。
也正是因为这个,让宇文熙内心深处怀着一丝期望,也许……
在宝宝的心里,他并不只是个“伯伯”!
……
转眼便过了新年,这一年京中许多世家的年,过得都是稀松平常将就得很。皆因,后.宫妃嫔们的省亲之行,就是从正月初六开始的,让他们根本就无心过年。
伯宝两个的年,过得也不怎么快乐。他们倒是不在意后.宫省亲的事,但谁叫赵夫人是在正月十五出嫁呢。
娘亲眼看着要出嫁,贾小环哪还在宫里呆得住。除夕那天一大早,他就跟皇帝陛下告了假,然后颠颠儿地回去守着娘亲了。
说起来,娘俩这辈子比上辈子过得强得不是一点半点,但相处的时间却比上辈子少了不止一点半点。原本贾小环还想着,往后的日子还长,却没想到娘亲一扭脸居然就要嫁人了,就要成别人的人了。他心里头的这个亏啊,简直就别提了。
这不,就趁着娘亲还没嫁,贾小环说什么也得跟娘亲好好过个年。不过,娘儿两个心里头都惦记着那桩婚事,到底都不是那么专心过年,新年的气氛就难免有些平平。
而宇文熙呢?
可想而知,贾小环都没在他身边儿晃了,宇文熙过年能有多高兴才怪。他也不是没想过把小东西叫回来,可这回贾小环是什么话也不听了,认定了要在他娘亲出嫁前守着她。对于这份母子之情,宇文熙也没办法,只能听之任之。
好在,这桩婚事完成之后,宝宝就该回宫来,跟他准备南巡的事了。
元宵节的前一天,乃是赵府送嫁妆的日子。一大早天还没全亮,两个赵府就都忙活起来,一个忙着组队送嫁妆,一个忙着打点迎妆。
贾小环乃是赵夫人的亲子,送嫁妆这事他是不得出面。但是为了娘亲的体面,环小爷豁出面子去请了不少上书房的朋友随行,更是将大伯父贾赦请了出来总管。
当日,算是真正让京城人看到了,什么叫做“十里红妆”。那赵夫人的嫁妆,真是这边都已经到了赵全府上,那边却还有多少没从府里出来。当然,这也跟两府不过离两条街有关。
赵全自从回京跟赵夫人定下婚事,便千方百计地买了这座靠近赵府的宅子,作为两人的婚后的住所。原因无他,只为了让心上人离她的儿子近一些。
这一场送妆热闹壮观得很,吸引了不知道多少京里人的围观。而这其中,便有王夫人派出来的“眼睛”。
……
“……太太,奴才的男人数了数,那嫁妆总共有一百六十八抬。旁的瞧不太出来,但看那些家具什么的,材质都是红木的,不是紫檀的,就是黄花梨的,贵重得很……”跪在地下回话的婆子,在王夫人怔怔地凝视下,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地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王夫人良久默然不语,就在那婆子胆战心惊已经吓趴下的时候,她却摆了摆手让人下去。今天,是她打发了人去看看那贱人嫁妆的,可这会儿听了却心如刀绞。
一手捂着心口,王夫人将眼睛转向丈夫贾政的院子,目光是那么讽刺和狠戾。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还不是讲这件事揭开的时候,要等等,再等等……王夫人这样告诫着自己,不忘狠狠地拧了拧胸口。
娘娘省亲在即,这会儿可千万不能乱,千万不能出事。王夫人已经打定了主意,在女儿省亲成功之前,荣国府不能出任何事。不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她都会忍,都会忍着的。
不过,一旦娘娘归省回宫之后……呵呵,她要那个贱人不得好死!
☆、112.第112章
郑重的婚事, 总是很繁琐的。
贾小环对他娘亲的婚事就无比重视,是以可想而知赵夫人的婚事该有多么隆重有加。整个赵府头天晚上就没熄灯, 阖府上下都忙忙碌碌的停不下来, 唯一安静的怕也只有赵夫人的院子。
尤其是贾小环, 一夜也没能合上眼, 就那么默不吭声地在赵夫人屋外转了整晚。是他硬将娘亲赶进屋里歇息的, 但他自己却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走开, 就是想那么守着娘亲。
哪怕……就是这么一晚。
和他们同样忙碌的, 还有荣国府上下。而其中最忙碌的,甚至分心多用的, 大概就是王夫人了。她不但操心着女儿归省的事,也不忘派了奴才紧盯着赵夫人的婚事,命人随时要向她回报。
“……呐,就是这么回事。”说话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管事, 猛地灌了口茶水, 拍着腿啧啧惊叹道:“嗨, 你是没瞧见啊,人家那排场……”
他同个婆子本就缩在角落里, 却仍旧鬼祟地四下望了望, 方凑近了低声道:“咱们这说是娘娘出宫归省,可我瞧着呀,还不如人家一桩婚事呢。而且我听说, 那位出嫁的新娘子, 都不是个姑娘, 还是个寡妇呢。那嫁妆,那排场,嘿,绝了。”
“就是不知道跟咱家是啥关系,我还瞧见大老爷亲自出面送嫁呢。咱府上可是娘娘要回来啊,大老爷都死活不来,连家人也不叫回来,偏偏往人家那儿凑……”管事渐渐停了声音,大约是觉得有些说得太多,“行了,你快去跟太太回话吧。”
婆子乃是管事的媳妇,闻言连忙点点头去见王夫人。不过,路上她也不由得想,到底那位新娘子跟贾家是何关系。为什么,不光大老爷往那边凑,就连太太也叫人紧盯着?
要知道,荣国府可还有娘娘归省的大事呢。
小院的佛堂里,王夫人抽空见了那婆子,给自己灌下满腔满腹的怨恨和沉郁。虽然,她知道自己此时不该操心这个,元春归省的事才更要紧。但是,她……
王夫人紧紧扯着手中的珠串,紧抿着嘴唇憋下去一口腥甜的血,这是她被气恨出来的。她知道自己如今有些不分轻重了,但是她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
她就是想知道,那个贱人如今有多享福,有多好运。那是个贱人,是个不得好死的贱人啊,她凭什么?凭什么?!
霍地站起身来,王夫人将扯断的佛珠扔掉,地上是滚得星星散散的檀木珠子。她垂首缓步地走出佛堂,轻抚一抚脸上的伤疤后,将脸抬起走向迎上来的金钏儿等人。
时间过得飞快,待贾小环能呆坐下来的时候,他的娘亲已经被赵全迎走,已经同赵全拜堂,已经被送入了洞房。身为赵夫人的亲子,他本不该全程跟随母亲再嫁,但贾小环哪又忍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