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幽怨再次成了气恼,假怒也成了真怒,玄都神色有些阴郁,颊边肌肉微微颤动,似乎是在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拂袖走人。
但怒意终究还是消散了,比来时更快地就散为了空明,玄都看着太清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郑重张口,“我名为‘道’。”
声音确实是并不响亮,不像是威风凛凛地将军龙行虎步地报出自己的名号,但就算是轻言细语,即便是凡人也绝不能够忽视最后一个字中所带着的分量,更何况像是他们这样的“修士”、或者说是“求道之人”对这个字眼的敏感?。
在玄都开口的一瞬间太清就已经凝了眉头,尽管对于玄都的身份他一直都有各种各样的猜测,但是这话放在他面前的时候也让人难以置信,闭关时候决定要保持的淡然清明变刹那之间成了天边的云雾,就连太清也忍不住质疑了一句, “整个洪荒,除了天道又有谁敢自称为‘道’?”
玄都少见的没有因为他的语气而又任何不满的情绪,反而是带着轻蔑和不屑开口,“既然天道都能够以‘道’为名,我为何又不能名‘道’?”
见太清一时之间沉默不语,玄都也不管他究竟是被他这话里面的狂气镇住,还是在背地里骂他不知所谓觉得他在洪荒应该早就被天雷给劈死,只是顺着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修道?”
“既是修行,自然是为了让自己更为强大。”这句话一点难度都没有,所以太清回答的没有一点的迟疑。
“那你为什么要修行‘忘情道’?”
“你还知道我修行的是什么道?”太清却是轻笑了一声。
当年他让玄都修习的时候这人连多看一眼都像是逼他吃□□似得,现在竟然还能知道,实在是比之前的胡言乱语更值得让他惊讶一下,“天道掌宇宙洪荒,为世界之规则。既为修者,感悟天道,修习术法,强大自身,当忘情而至公,无畏情绪所动。吾修之道既名为太上忘情道,当修习吾心,以固根本。届时境界愈高,修为自然也会更近一步。圣人之境虽是步步难进,但吾终究还是不甘寸步不前。”
于是玄都看他一眼,若有所思。这就要再次说起“名”的重要性了,玄都在和耶和华的一席谈话之中想起了自己的真名,如今在与太清谈他修行之道,却不知他究竟又是想起了多少境界道理,多少昔日记忆,心境竟然是和之前踏入太清院子里的时候再有不同。
玄都眼底的神色有些晦暗,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既是太上忘情,只是不知你修行到最后再回过头来看的时候会不会后悔?”
太清虽然不知道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涉及到自身根基,到底是忍不住在眼里露出几分警惕和防备。
可能是这一次的谈话时他们之间唯一难得严肃的一次,涉及到了很多即便是太清也难以理解的东西,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有些凝重。
太清眼里带着审视和迟疑,好在气氛调节者的工作从来轮不到他来担任,玄都仅仅是眨了眨眼睛,就全然收回刚才流露出的气势。他摸了摸下巴,突然咧嘴笑了笑,而后做出了一个十分合理而又贴心的建议,“反正这里也实在是无聊的很,既然你一直想要回到洪荒,不如我带你回去?”
第56章
说起来太清也不是第一次穿梭在混沌之中了, 当年他们一众大罗金仙, 穿越重重罡风前往紫霄宫听道的时候就已经去过混沌了, 不过紫霄宫虽然处于混沌之中,离洪荒却并不是很远,当年他们兄弟三人互相扶持,加上天地玄黄玲珑宝塔在手,虽说是艰难但到底还是有惊无险。
而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混沌的无边以及罡风恐怖却是在成为圣人之后,一次失去了意识导致灵力全无,另一次虽然是勉强安全着陆,却也是伤横累累,根基有损。
因为之前惨厉的两次前车之鉴,太清清楚地知道世界与世界、空间与空间相隔的距离究竟有多么的恐怖,若是迷失在无边的混沌之中,恐怕就算是他这个圣人也终究会毫无意外地陨落,而就算是没有意外地寻着方向前进,在世界与世界之间的交界线中,凌厉到了极点的罡风和煞气也足以破开他周身的防御,就算是不死也会去掉半条命。
虽然太清不是冒不起风险的人,但是当成功率不足百分之六十的情况下, 他可不认为自己能够一直幸运下去。披荆斩棘终于成为圣人,凌驾于众人之上, 却陨落在外界的空间,不是未免也太不值得了吗?
然而在种种考虑之下让骄傲的太清都停住脚步不得不徐徐图之的混沌,今天却好像安静的像是一只无奈的小绵羊, 除了空间交界线之处的稍有波动,三尺之内竟然没有遭受过半点罡风的侵袭!
一路慢悠悠地走来好像是在看风景,玄都时不时还带着些许恍然和回忆,来了一番完美的故地重游似得。然而这对比却是骤然把之前的九死一生、狼狈不堪仿佛是成了笑话,纵然太清这一次好像是成为了受益的这一个,也依旧是让他的脸色好看不起来,对于玄都的忌惮和戒备骤然以一种极为要命的趋势直线上升。
这导致他在见到那熟悉的世界的时候以一种极为决然的姿态离开了玄都几步,站定之后缓缓行了一个拱手礼,“既然吾已至洪荒,那么昔日的吾等交换的誓言也就到此为止,此行多谢道友。”
拱手以示感谢,“道友”之称既是尊敬同时却也是疏远,虽然太清作为圣人如今已经是站在洪荒的巅峰,能被他称为道友的在真正意味上恐怕也就是天地之间的几个圣人,但是从如今玄都展现出来的实力和莫名的底细似乎好像怎么称呼都不合理,好在退一步来讲,既然是一个世界之下同为修行之人,到也不怎么出阁,相比之下,倒是斩去前尘,两人之间再无瓜葛的意思要更加深一些。
这么些时日过来,不管玄都究竟是个什么底细太清都已经不想再和他继续纠缠下去了,于是行完了礼,就直接急速离开,往他离开许久了的昆仑疾行而去了,徒留负手而立在混沌,看着不远处洪荒的玄都轻轻长叹。
“这是典型的过河拆桥啊……”
仔细说起来,这一路上处处熟悉的感觉实在是让他想起了很多,这片虚无混沌对于他人来说可能是恶地险境,然而对他确实再也温柔不过地无时无刻不断地反哺给他无尽的力量,反而是眼前这篇美丽的洪荒,并没有给他多少的熟悉感不说,更有数不清的复杂情绪向他传递而来,让人不知应该如何对待处之。
不过既然想不通,那就干脆不要去想,玄都暂时不去想这一片美丽的土地的事情,仅仅是反手一抖,手掌中央就出现了一个闪射着光亮的银色小球,小球飞来飞去却怎么也冲不出他的手心,被透明的禁锢不断给撞回来。
玄都现在的耐心相当不错,见它折腾也就随他折腾,挑着眉淡定打量,直把这银色的小球看得飞奔了面条泪,才嘴角一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吧,你是个什么东西?”
这厢玄都提留着某个终于遭到了报应的系统,几经磨难回了昆仑的太暂且放下了心中的紧张戒备。
昆仑乃是盘古大神开天陨落之后的脊椎所化,是这洪荒之中的第一圣山,孕育着万千的生灵,整个洪荒何人不知何人不晓?而这一片灵地,也正是孕育了他们三清的地方,如今太清走在这昆仑的土地上,就仿佛是终于归家的游子,无处不在的温柔灵气安抚着他身躯,让人感受到无比的惬意。
太清的神色十分放松,顺着山路一步步向前,他看着的山水树木、花草灵植,仿佛是一个单纯欣赏着周边美景的普通人,也觉得宁静安好。
在这昆仑之上,越是往上空气之中蕴含的灵力也就越浓厚,要是有凡人能够走上那昆仑之巅,即便是上面的一口灵气都能够让他延年百岁。
以往这昆仑虽然是宽阔浩大,但洪荒之人的领域性极强,既然是他们三清的地盘,不管是其他求道的修士还是生出了灵智的妖族都不敢在三清的面前放肆,所以常年以来这昆仑上只居住着他们兄弟三人,少有人能够登上这昆仑山顶。
但是如今太清没有用法术直入昆仑,反而是连昆仑山腰都还没有走到的时候就被一个眉清目秀、面带桀骜的小童给拦了下来,“你这道人,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如何还敢往上乱闯?”
小童生的本就可爱,即便是怒气冲冲皱眉质问,也因为他年纪的缘故减了几分的煞意,太清看他手拿肩绕脚踩的皆是不俗法宝,心中就已知晓这应该是洪荒之中的小辈。太清今日心情实在是不错,被这个一脸凶狠的娃娃用枪指着也是未曾如何在意,只是面带着些许微笑地反问,“这昆仑山吾自然是知道的。”
“既然知道,如何还敢向上乱闯?”小童枪尖一扫,冷哼一声。
太清笑吟吟地去逗他,“那自然是事出有应,或是访友、或是故地重游,你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地拦我,就不怕你家大人责怪于你?”
小童可不轻易上他的当,虽然见他态度客气,把枪尖收回来了一些,但脸上戒备的神色依旧是不减,“先别说师傅会不会因为这个罚我,我可从来没见过你,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唬我?你既然是访友重游,倒不如说说你找的又是哪一位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