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伽利略]Fallen Embers 完结+番外 (拾月初酒)
草薙吸了吸鼻子:“除去逐风旅行社的工作人员,西村重工这次一共有十五人来九州。基本上都是内部的高层管理人员,年龄也大部分在四十到五十岁左右。”
“西村社长还带着夫人啊。”
看到名单最上头西村由纪子的名字,汤川似乎显得有些意外。
“可别小看这位社长夫人。”草薙往前凑了凑,“是叫西村由纪子对吧,她是上任社长的独女,过去还在国外专修过经济学。虽然这么说有点世故,但是要是没有和她结婚,就算西村正雄再怎么能力出众,估计也是无法坐上社长宝座的。”
“哦?”听了他的话,汤川扶了下眼镜,“这是西村重工的内部看法吗?”
草薙摇了摇头:“不如说这是社会上的普遍看法。”
“什么意思?”
“像西村重工这样有名望的家族企业,除了任人唯贤外,当然会注重培养直系的亲信势力。这和单纯的将棋比赛不同……”
眼瞅着物理学者面露困惑,草薙努努嘴指向面前的棋盘:
“现实生活中,如果没有合适的契机,小兵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成为王将啊。”
“你对这种人情世故倒是很精通嘛。”
端起咖啡杯啜饮了一口,汤川从鼻子里哼笑道:“话说回来,警方暗中把西村重工人员的底细摸清,是为了防止下一个受害者出现吗?”
“说防止也不为过。”
草薙用力从沙发椅上挣起身子,干咳了一声。
“调查西村重工的事情暂时不能公开,不管犯人的目的是什么,眼下能做的,就只有在这里严阵以待。”
“严阵以待?”
汤川放下马克杯,习惯性地挑起了一边的眉头。再开口时,他的声音蓦然变得有些严肃——
“按照以往的惯例,我不会向你、或者说向警方提出什么建议。但是目前看来,与其在这里守株待兔,不如及时与西村重工取得联系,中止这趟旅行。”
“你以为我不想这样吗?”草薙叹了口气,“上头的意思是,没有到那一步,就没有兴师动众的必要。况且就算旅行中止,凶手也只是暂时失去行凶的契机。案件还没有结束,那种埋藏多年的杀意也是无法中止的。”
只要杀意还在继续,案件就不能宣告终止——
草薙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昨晚在电话里,他和间宫股长也争论过这个问题。当他提出为了安全起见,是不是应该及时通知西村重工比较好,电话那头是一阵微妙的沉默。等到草薙再次确认时,间宫股长的回答几乎不容置啄。
“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们掌握的证据不足。把可能存在危险这样的信息告诉西村重工,案犯也会警觉,那么接下来是逃亡还是选择下一个地点作案,是我们无法预知的事。如果不能在九州把凶手抓获,只怕以后会更加棘手。”
“那就是要按兵不动咯?”
“不仅仅是按兵不动,还要尽快调查清楚西村重工内部和案件有牵连的人。”顿了一下,间宫股长低声补充了一句,“这也是管理官的意思。”
“……管理官?”
“草薙,九州那边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我明白了。”
紧紧攥着手里的电话,虽然明知道对方无法看到自己此刻的动作,草薙还是郑重点了点头。间宫股长的说法让他觉得难以反驳。自从明石桥的案件曝光以来,迫于公众的压力,整个案件的侦查进度一直都处在半保密状态,如果现在公开调查西村重工的高层管理人员,不仅会打草惊蛇,而且很难想象会产生什么样的舆论反弹。
……
“你想过没有,万一你没有及时阻止犯罪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
听到汤川用出奇冷静的语调问话,草薙微微苦笑了一下。他下意识的清了清喉咙,然后挺直了脊背——
“但是,我有我的立场。”
“作为警方的立场吗?明明知道可能存在危险,但是却不得不保守这个秘密。因为一旦走漏了风声,之前的一切努力也就白费了。”
明明是带着嘲讽意味的陈述,汤川的口吻却显得相当平静。平静得像是在论证一道再简单不过的物理题,论证结束,他抬起眼,平平直视着对面相识多年的友人的面庞。
上一次和汤川这样僵持相峙是什么时候……
尽管眼下的气氛并不适合忆旧,草薙还是不由自主地开起了小差。
好像还是石神的那个案子吧……当时汤川直视着他的眼睛,说了一句“我有话想跟你说,不过,是要对朋友说,不是对刑警说”,接着就提出了那个对他而言几乎残酷的要求——
你能舍弃刑警的身份吗?
那个时候,他点头答应了汤川。因为他怕拒绝的话一旦说出口,今后这个男人再也不会把他当成朋友了。
现在也是相同的场景,唯一的区别就是需要做抉择的对象换作了汤川——
你能接受我作为刑警的身份吗?
心里紧张的情绪已然快要满溢出来,映在汤川镜片上的面孔却是镇定如初。就在草薙以为周身的空气都要凝滞了的时候,他听到汤川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你已经做好准备了。”
“尽我所能。”
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话,草薙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用尽全力去制止犯罪,和案犯做最后的争夺——如果失败了,就会背负上不负责任、渎职欺诈的骂名,就算不考虑社会舆论的责难,他内心也会受到无法解脱的自责……
但是这一切,都是他必须要承担的责任。从他决定成为刑警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既然你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那就没什么好说了”
意识到彼此对视良久,汤川别过了头。一瞬间,他看到汤川的眸子里涌现出了一丝难以形容的复杂。
“我无法理解你们警察的思路,但我尊重你的决定。”
这样就够了——
草薙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沉积在胸中的阴霾悉数席卷进去,再一点点缓慢地吐出来。
这样就够了——
以前他每次听到汤川说起“你们警察”,心里都有种说不出的无奈。老实说,他从来不指望汤川能够赞同自己的做法,但是作为一个朋友,这么多年来,他没法不由衷感激汤川的帮助和谅解。
况且,能看到面前的男人流露出刚刚那样的眼神,也不算吃亏了——
“汤川。”想到这里,草薙叫了他一声,“你刚才会有那样的反应,是因为担心我对吗?”
“嗯?”
似乎有些措手不及,年轻的物理学者皱了皱眉,移开了视线。
“……你太大意了。”
“你说什么?”
还没反应过来汤川指的是什么,只听到棋盘上落子的清脆声响。草薙低下头,眼睁睁地看着汤川将桂马打在了自己的王将头上。
“这是必杀,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
下午四点二十五分,鹿儿岛中心展览馆。
雕刻着西洋神像的门柱前立着“手工钟表展览会”的指示牌,尽管离展会开场只剩下五分钟,展览馆的入口处依然门可罗雀。
这样冷僻的展览,想必感兴趣的人也很少吧。
紧紧捏着手里展览会的入场券,上野千代默默地想。
虽然展会的规模不大,入场券的设计却做得十分精致。背景图采用了一幅长方形的宣传画。代表时间的罗马数字连成一串,犹如旋律一般,从巨大的圆形表盘内流泻而出,而隐藏在表盘背后被半透明化的,是一双纤瘦的双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
那应该是一双女人的手吧——盯着画上的手看了半晌,不知道为什么,上野从心底这样笃定的认为。
不知道那位物理教授为什么要送自己这个……实话说昨晚看到这张入场券时,她的第一反应是好奇,继而却是想把它一扔了之——那几乎是人本能的一种抗拒,说不出什么具体的原因,仅仅是潜意识的感觉——
手工钟表展览,这个看起来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展览会,仿佛是一局庞大又费解的残棋,一旦进入其中,大约就能看到自己隐约想要回避的答案;但若要因此远远规避的话,说不定会失去更为重要的东西。那种东西,说是关乎灵魂也毫不过分。
临走前,她向佐崎部长请了一个小时的短假,只说是自己要去市内买些日用品。至于为什么要对佐崎隐瞒,她给了自己一个恰当的理由——去参观钟表展览这种近乎无稽的事情,实在没有必要告知与人。
想到这里,上野轻轻调整了下呼吸。向前台出示了入场券后,她跟随展览馆的引导员走进场馆。
时候临近黄昏,展览馆里静悄悄的没什么人声,高跟鞋踩在大理石铺成的地板上,发出“噔噔”的回响。上野四下观望了几眼,除了她,就只有寥寥三两名参观者,看上去都有了一定的年纪,约莫是为了打发时间而来,神情大多显得恬淡而平和。
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其实这本来就不是多么了不得的展览,昨天晚上她回到宾馆后,还专门查询了展会资料。网上的信息显示,手工钟表展览是鹿儿岛展览馆的一出固定项目,几乎每年都会定期举办,为的是纪念从九州走出的日本手工钟表界人才,顺便向游客推广本土的文化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