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一触，是黑木崖上那致命的一伤也好，还是方才胸口的一掌也罢，都不过是眼前人的自我保护的举动罢了。
魔教众人只知日月神教教主的威严不得侵犯，却不知他所经历的种种痛苦。身居高位，有几人懂得其中的厝火积薪 ？
刺猬之所以会刺伤他人，便是它想进行保护自我。只有受过伤害的人，才会下意识得将自己心防备起来。
因为不再相信他人，所以会时刻对自己保持着警惕。刚刚东方不败的举动，或许是在他自己都不曾反应过来时便已行动的举动，那是出于他的本能。
他们是同种人，但又有着不同。
他是因职业的危险性而选择不去信任，而他，是因为看到了人心最肮脏，最丑恶的一面。
方才的负面情绪尽消，剩下的，只有对眼前之人淡若流水般的怜惜。
性子如东方不败，能开口至此，已经是极为不易了吧。
原七突然间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东方不败紧抿着薄唇，僵硬地侧过脸，白皙的面庞染了几缕晨光更显肤如凝脂。
眼前的人如此别扭的举动，原七竟起了揶揄之心。
“这个……”他的表情似有几分为难，“在下突然想起还有一件要事要办，恐怕是不能与姑娘同行了。”
话音未落，东方不败猛的转头，肤色白得几近透明。皓齿紧咬着下唇，目光没有了方才的闪避，眼里晦暗不明。
记忆如潮汐一般涌来，点点滴滴，是少年结实广阔的后背，指甲残留的温度，不丝一苟的温柔……到头来，只是自己一场的自作多情。
面前无故拂过一阵冷风，接着便是眼前化开一道一闪而逝的红影。原七凌乱般地怔在原地，看着明显是被用内力震开的房门。
我擦，跑了？！
在心中默默地给自己刮了两个耳光，原七当下不敢有丝毫的停留，立即追身过去。
哪知身体刚一有动作，胸口便传来了阵阵抽蓄的疼痛，原七脸“刷”得惨白，不得已停下脚步。
那一掌，下手果真不轻啊。
强咽下就要涌至嘴里的血水，原七算是彻底体会到了伤及肺腑这个词的含义了。不敢再有任何的动作，原七只静静地呆在原地，待到疼痛稍稍缓解了些，这才往前走了几步。
及至房门，原七方忆起昨日仪琳给予的恒山圣药白云熊胆丸，取出小白瓷瓶，服用了一粒，将余下的放进包袱中，好一会儿，原七才感觉胸口的剧痛消了大半。伤势逐渐有了好转，原七不禁要感慨这惊人的药效了。无奈的想起刚刚被自己勉强算是气走的人，原七又是一阵感慨。
这算不算自作孽？！
有了前车之鉴，原七不紧不慢地走出了房门，徐徐下了楼。
客栈里只有寥寥几人，分别在不同的桌上吃食，个个神色正常的都不能在正常了，对于昨夜的打斗全然一无所知。
“公子。”
身后传来店小二的声音，那嗓门儿一高昂，好认的不能再好认了。
“原来是小哥啊。”原七笑得温存，斯文有礼道
“不知公子昨夜可睡得……还勉强吗？”店小二挠了挠头，略显几分的不好意思，微红着脸道，“以往我不常收拾柴房，昨夜可能……公子？”店小二莫名地看着神情异样的原七，不禁开口道，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莫不是昨晚柴房里出现了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扰到公子了？”
见对方仍旧毫无半点反应，店小二越觉得不对头，柴房里能有些虫蚁鼠，剩余的便只有一些柴火了。难不成真会出现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虽说以往的柴房脏乱归脏乱，但也不曾出现过什么闹鬼的事件啊。
店小二紧缩着眉头，思来归去，也想不出会有什么，这会儿越发觉得自己该去看一眼。想到这儿，他开口道:“公子您且稍等，我这就去柴房看看。”话一说完，拔腿就要往后院走。
“店小哥且慢。”原七不轻不重地喊了声，脸色不变道:“小哥莫急，柴房中并无问题。昨夜在下睡的安稳，也不曾看见鼠蚁。这还多亏店小哥肯让在下留宿一夜，不至于露宿街头。”
“哦。”店小二一听，信以为真地停止了脚步，转身略带疑惑道:“那公子方才是……”
“今早在下出房门时，在客栈内偶遇一人，像极了在下从前深交的一好友，故方才失态了。”原七面不改色，轻描淡写道。
“原是如此。”店小二恍然。
“对了，不知可否向店小哥打听一件事情？”原七道
“公子请讲。”店小二客气道
“方才店小哥可曾看见从客栈内走出一人？”原七问道
“一人？”店小二思索良久，也没想出有谁走了出去，这才开口道:“不曾。”
随即巡视了一周圈又道:“今早客栈并无新增的客人，从楼上下来的尽数在这儿了，没有谁有走出去，不过……”
原七静静的等待下文。
“不过方才我出了趟客栈外，倒是瞧见一抹红影，好像是往左手边去的……”说到这儿，店小二不禁摇摇头道:“想比我眼花了吧，怎会无端出现一道红影呢。”
“多谢店小哥。”大致在心中有了底，原七轻笑着道谢，“在下还有路程要赶，便在此别过了。”
“公子慢走。”目送着眼前的人走出了客栈，店小二方忆起方才厨子嘱咐自己去柴房中搬些柴火过去。便将双袖高高挽起，推开后院的门，走进柴房。
第8章 第八章
出了客栈门，平临街道上稀稀疏疏的来往着几个行人，唯有一名白衣书生正小心翼翼的牵着一匹棕色的马格外的引人注目。
原七眼前一亮，起跑几步，劈手夺过对方手里的缰绳，一跃而上，“借你的马一用。”
“不可不可，那是家母买来给我上京赶考用的！”
身后传来大喊，原七心生烦躁，将一块物什“啪”得一声丢到身后的人，世界立马安静了。
周围的景物在飞快的退去，眸子里的映景在不断的交替更换。
离了街道，马奔腾着跃入郊外。湖面波光粼粼，杨柳青青，时方三月。
“嘶——”
马突然间长鸣一声，前蹄猛地向前陷去，便就要将原七翻跌下去。
砰——
马重重跌落在地上，硬生生地将地面砸出了一个浅坑。
仓促间原七来不及转身，只能在磕地前一刻，双手撑地，护住头部安然，顺着跌马时防不胜防的速度在地上连滚了几圈，最终以半跪的姿势定住身姿。
抬眸便见着了马蹄前方膝盖处赫然深插着一根绣花针，正炫意般的闪亮。
原七不知该是何表情。
马因这一摔折了脖子断了气。偶尔有马失前蹄的事件是很正常的，但这分明是人为。
半晌，原七苦笑的摇了摇了头，直起身子看向坐在树上的人。
冷目清洌，不掩风姿绰约。
“气消了没？若是还不解气，我让你多摔几回便是了。”原七无奈道，又怕眼前的人一个想不通又做出什么，忙着好言好语地哄道:“方才是我错了，不故意该唬你。现在我知错了，还请你的原谅。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成吗？”他将“在下”二字改为了“我”，便是与他去了生疏之意。
东方不败置若罔闻地坐在柳枝上，纹丝不动。
“好姑娘，我真知错了，原谅我成不？若你还气，我再挨你几掌几针都成。”无奈的看着东方不败赌气般的不肯回答，原七哭笑不得道，竟闹起小孩脾气来了。
东方不能闻言，身体一僵。下意识地看向对方方才被自己打了一掌的胸口处，随即目光又落至原七的脖颈。突见对方正一脸含笑，东方不败神色又是一僵视若不见地别过脸。思忖许久，方觉不对。瞥了一眼原七笑意加深的脸，耳朵一红，足尖一点，身体落在了更高处。
原七头痛，东方不败不肯消气，他已是黔驴技穷。
“姑娘。”原七再次开口，越觉得眼前之人小孩子心性，“你若不信我，我走便是了。上头危险，快下来，听话。”
对方仍旧不理不睬。
许久不曾等到人下来，原七长叹了一口气，怜惜般的看了一眼断气的马——那是他花了一块银子买的。虽然那块银子不是他的。
转身既走，原七没有丝毫的停留，身后却在此时传来了悉悉的声响。
“终于肯下来了？”原七转回身，笑得一脸意味深长。
东方不败微恼，紧抿着唇不语。
“你真是……”又是叹了一口气，原七不晓得自己竟在短短一天之内不知叹了几回的气，只道:“都不知该说你什么好了。”
接着又拍了拍对方的头道:“走了。”
向前走了几步，原七发觉东方不败并没有跟上，不禁回头道:“怎了？”
东方不败定定的看着原七，良久，收回了视线，走到原七跟前，面表无情道:“你跟着我。”
原七一怔，反应过来后强压着止不住上扬的嘴角道:“嗯，我跟着你。那么请问姑娘，是要到何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笑意
东方不败闻言又是一阵思索，不多时，他垂着头小声道:“江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