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羲和不可置信的开口：“师父！”
就是这样，之前就是这样……
“东方谷主要你率领一千万花弟子随张巡出谷，助守睢阳。”
第57章 Chapter 57
“东方谷主要你率领一千万花弟子随张巡出谷, 助守睢阳。”
孙思邈几乎是刚一说出口, 花羲和就立刻摇头严词拒绝：“徒儿不去。”
孙思邈抚了抚自己白花花的胡子, 双眼微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花羲和双手抱拳静静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他甚至没敢抬头看一看孙思邈。
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直白的拒绝自己的师父。
孙思邈很少会对他有所要求，他老人家已经一百多的高寿, 平时几乎不太管事情, 因此只要他提到，花羲和都会很努力的去做。而他老人家, 也从来不会逼迫他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上一次，他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了下来。带着谷中一千的精英弟子随着张巡出谷，助守睢阳。最后城虽然守住了，但一千万花弟子几乎全军覆没，被狼牙军捉住的那一天他也从敌人的口中得到了火烧花海，万花被灭的消息。
他甚至不知道，东方谷主, 或者说师父他们还活不活着。
想到这里，花羲和的指尖都开始微微颤抖，他毅然坚决的摇头道：“师父，我不愿意。徒儿不去睢阳。”
“羲和，”孙思邈沉吟良久，慢条斯理的开口，“你为什么要回来？”
“徒儿完成了任务，认为自己在外面已经得到了历练, 故而提前回到了万花谷……”花羲和解释着，每个季节的这个时候他都会随着师兄出谷随诊，锻炼自己的医术，他以为孙思邈在问他这次为何会提前回来。
然而说着说着，他渐渐觉得不太对劲，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孙思邈。
孙思邈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完全睁开了双眼，那眼睛看向他又向是穿过他看向他背后的虚空之处，平日里总是温和的眼神陡然生出了几分凌冽的意味，洞察是非之间，什么也瞒不过他。
花羲和心中“咯噔”一下，有些不可置信的唤道：“师父……”
孙思邈静静的看着他，视线微微动了一下，看向自己这个最小的徒弟。
花羲和被捡回万花谷的时候，孙思邈已经接近一百高寿，名声早已传播在外，却一直闭门不出。裴元在外行医时因不忍孩子受苦将还在襁褓中被丢弃的花羲和抱了回来。裴元自此基本不再出谷，专心陪伴孙思邈左右一同编纂群书。而花羲和刚刚还会走路的时候，就已经会跟在两人的后面踉踉跄跄的跑了。
他会被裴元背在身后，也会拽着孙思邈的胡子牙牙学语，花羲和刚张嘴会说的第一个词就是“师父”。
“我记得你小时候，就是顽皮的很。”孙思邈的声音中带着笑意。
花羲和双腿一软，再也忍不住的“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师父，师父，徒儿不要去睢阳，我要留下来，我要留在万花谷！”
“羲和，”孙思邈的语声淡淡，“你虽然顽皮，却也一向分得清轻重缓急。”
“徒儿千辛万苦的回来不是为了重蹈覆辙。我回来就是为了守住万花谷。”花羲和再抬起头时，双目之间已是一片赤红，“师父，我能不能斗胆问一句，我们为什么要救下张巡，为什么要答应张巡的请求？！”
孙思邈叹息一声：“你可知道什么是‘大医精诚’？”
“师父……可是师父……”花羲和摇了摇头，他不懂，他还是不懂，张巡的命是命，万花谷中弟子的命就不是命么？为了一个张巡，为了一个睢阳，一直避世的万花谷就要选择卷入乱世之中，不然以万花谷的实力怎么可能会不能自保？
“我不懂。”花羲和低着头，“徒儿不懂。”
“花羲和！”孙思邈的语气中难得的有几分严厉，“你以为你去睢阳是为了谁在战斗？是为了张巡吗？”
“你以为你只是在为了万花谷而战斗？为了你那些师弟师妹去战斗？甚至说只是为了我在战斗？”老人家声如洪钟，一句一句的重重砸向花羲和的心头，让他心惊肉跳起来。
“可是师父，若是我这一身武艺连万户谷，连自己的家、自己的亲人都保不住！您说我该要为了什么去战斗？”花羲和忍不住扬高了声音争执道。
孙思邈慢慢的说道：“可你有没有想过，‘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大唐的江山不在了，又怎么还会有万花谷？”
“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难道为师教给你的，你都忘了吗？”孙思邈眼睛又微微阖起，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万花谷出世入世都为一个理由。你的大师兄为什么‘活人不医’你也忘了吗？”
孙思邈的嫡传弟子裴元师兄，早年因为医术高超早已名声在外，他心性正直时常又因家境优渥时常不收人诊金，久而久之早到了其他医者的排挤。为了能让医术传播天下，裴元立誓只要其他医者能够帮助他传道解惑，完善医术，他愿从此不医活人。从此安心跟在孙思邈身后编纂医书，日日不停歇。
“我万花中人向来是遗世独立的心性，不愿搭理江湖俗世，但从未忘过黎明百姓的疾苦。既然都是为了天下苍生，又怎么可能在国之危乱之时避世不出。如果万花谷最后只有一种结局，”孙思邈顿了顿，继续淡淡道，“以身殉国，封谷灭门，又有何不可？”
原来早在这个时候，东方谷主和谷中其他的“七圣”都已经对未来有了隐隐的打算。他们是早就做好了火烧万花谷的准备吗？以身殉国……灭门封谷……
花羲和身体微微一震，将额头贴向地面，长叩不起。
“你既然想不通，就跪在这里慢慢想吧。”孙思邈盘起腿来，吩咐旁边的小药童将熬好的药端下去，又陷入了打坐中，“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这已经是孙思邈最严厉的惩罚了，他从来舍不得让弟子这样受苦。
花羲和腰背挺直跪在地上，头却微低着盯着地面，瞪得眼睛都发疼发胀，却倔强的一点声音都不愿意发出来。
日头闲淡悠悠的从摘星楼上转到了西边，映衬着天边灿烂的晚霞，成对的归雁点缀着半边天色，向巢中飞去。
小药童恭敬的过来请孙思邈前去用饭，却在看见跪在地上的花羲和后顿了一下，有些犹豫要不要叫他起来一同用饭。
孙思邈和万花大师兄却仿佛完全没有看见跪在地上的花羲和，两人一同坐上了纵云梯去寻东方谷主。
整个摘星楼的二楼平台上，就只剩下花羲和一个人。
纽特和托尼等人一个下午都没有看见花羲和，四个人百无聊赖的在谷中转了一日，直到吃晚饭时仍然没有看见花羲和回来。
旺达心中打起了鼓：“他的师父难道会打他么？为什么去了那么久都没回来？”
“不会，”史蒂夫比较镇定，“他没有犯什么错误，为什么要惩罚他？”
托尼靠在椅背上，忍不住想要将脚翘上桌子，双手枕在脑袋后沉思道：“我们是不是打扰了太久？我们会一直在这里吗？也不知道身时候能够回去……”
纽特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我去找他。”
托尼回过神来，也跟着跑了出去：“诶诶，等等我，等等我——”
史蒂夫和旺达对视一眼也追了上去。
到了摘星楼上时，整个楼中空荡荡的，落日已经沉到了地平线下，最后的霞光落去，就要被黑暗完全吞噬。他们只能看见在药炉前一个身影孤单的跪在那里，不知道已经跪了多久。
“哎呀，真被罚了。”旺达小小的叫了一声，连忙跑了过去。
“花花，你怎么跪在这里？快起来。”她伸出手想要抚起花羲和，花羲和却摇了摇头挣扎着抽出了自己的胳膊。
“出什么事儿了？”托尼探了个头。
花羲和一抬眼就看见四个“烟囱”一边头上冒着烟一边用关心的眼神看着自己，顿时心情很是复杂。
原来纽特四个人差点找不到摘星楼在那里，便喝了魔药方便问路，一路找到了这里。
纽特半跪下来，忍不住抽出魔杖在花羲和面前轻轻一点。魔杖的顶端便绽放出了幽幽的蓝光，照在被黑暗笼罩的天地间，竟是无比的温和耀眼。
“师父要将我派去睢阳，带领一千万花弟子随军出征。”花羲和慢慢的开口。他在烈日下暴晒了一个下午，滴水未沾，此时张口声音已经有些沙哑。
“去参加战争？”史蒂夫愣了愣，随即笑了出来，“在我们那个时候，能够参/军对于每一个年轻的男孩子来说都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他微笑着，仿佛想到了七十年前的那个自己，小小的个头却总是做着英雄般的美梦，心怀正义，百战不殆。
“如果这是一场注定失败战役呢？”花羲和忍不住抬头望着他，幽蓝色的光照射在他的瞳孔之中，反射出别样的光华，“如果这是一场没有退路、注定失败的战斗……我又该怎么办？”
“注定失败？”托尼忍不住抬起了自己的掌心炮，“哄”的对着摘星楼下就是一发，“怎么会有那样注定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