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女生也笑了:“这是古典基督教里的一首歌,脱离了语境,你当然觉得它很别扭,其实古老的东西里,有很多是很美的。”
仿佛心有所感,她喃喃重复了一遍,“很多是很美的。”
前面的人已经开始纷纷往洞里走,眼镜女生轻声哼起了一首歌,歌词完全听不懂,旋律如同缓缓流淌的溪水,明净而忧伤。肖时钦扶了扶眼镜,前面叶修叫了他一声,他边走边问:“这是什么语言?”
“阿拉米语,与希伯来语很像,有3000多年的历史呢。”眼镜女生说,“这首歌就是你念的那句啊。”
“故乡呀,耶路撒冷的天空是不是晚霞满天?羔羊有没有产仔,马匹有没有下驹?迦南地还流着奶油和蜜吗?而我却只是一个流浪在外的人。何烈山的风从北刮向南,又从南刮向北,伯利恒夜空璀璨,磐石流出水。而我,却只是一个流浪在外的人。”
她用标准的普通话复述了一遍,然后一笑。
“你说,是不是很美?”
“那天我离小肖有点远,他们的话听得不太清楚,但是那个百花的女生,好像对那个山洞格外了解。”叶修说。
肖时钦下意识扶了扶眼镜,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感觉,别人重述自己跟另一个人的对话,偏偏自己毫无印象,这种事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我很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心态?”王杰希问。
“啊?”叶修表示困惑。
“一会说没有人能对记忆做出那样真实庞大的修改,一会又暗示整件事有可能是人为,听你说的,那个女生的话里,诱导的成分很重。”王杰希说,“她明知道那样说,会激起我们……姑且称之为我们吧,激起我们探险的兴趣,从而进入那个山洞。”
“这样算,进入山洞的人应该很多,起码不止我们十二个人,为什么你那么坚定地认为,这里除了我们,不会有别人?”张新杰问。
“这叫我怎么说呢……”叶修挠头,好像有什么事,是让他也觉得不可思议,说出来很难取信于人的,“张佳乐,唐昊,你们俩都在百花待过,认不认识一个姓刘的女工作人员?”
“全名呢?”
“只知道姓刘,洞里太暗了,就这还是从她工作证上偶然瞥到的。”
“是公会精英团的还是业务部门的?技术部的?姓刘的太多了,拿不准啊!”张佳乐说。
唐昊很直接地回答:“没印象。”
“个子比苏沐橙矮一点,戴着眼镜,皮肤挺白,披肩发,长得不难看,呃……”叶修形容着也郁闷上了,他本身就不是会盯着女生看的人,匆匆几面,印象实在淡的很,那个眼镜女生又不像唐柔或陈果,容貌亮眼易于记认。
“就算知道她的名字,也没有多大意义吧?”喻文州开口说,“假设她真的跟这一切有关,那么编个假名混入队伍里,是很容易的,俱乐部也会招收一些临时人员,在身份上卡得不算很严。”
“不,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叶修说,“我记得那天上山的有三十多个人,除了我们,另外二十多个人里,有八个是随队来的队员,一帆、李远、盖才捷、小戴……我想想还有谁,总之都是我认识的,有几个记者我叫不出名字,但是面熟,剩下的陌生面孔不多,女的更少,在爬山过程中也认得差不多了。可是我后来一回想……”
“我想不起来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叶修说。
他说话时,其他人都全神贯注地听着,这下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不会吧?你当是讲鬼故事呢?”孙翔说,声音发僵。
“只是你没注意到而已吧?”
“鉴于我们目前所处的状况,时间十分宝贵,叶修没有必要说假话,如果是他自己也无法确认的话,他不会说出来。”最严谨的张新杰出声了,“在没有更充分的证据出现前,我相信叶修。”
“同上。”喻文州笑。
“我也一样。”肖时钦说。
“感动的话就不说了……”叶修说,接收到四面八方“你丫快接着说,别扯垃圾话”的眼神,无辜地摊了摊手,“说完了,就是这些。虽然很难相信,但也只能假定,那个女生有某种特殊的能力,或许是催眠,或许是心理暗示,能达到类似盗贼的技能潜行,或者道具隐身斗篷的效果,让别人看见她,也会自然地把她忽略掉,而在需要现身的时候,又能让别人不起疑心,潜意识里认为她是同伴。”
“可是,”唐昊实在忍不住了,他刚才一直在狂抓头发,此刻满头头发都炸了起来,形象特别可笑,“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就算……就算那什么特异功能再强一点,她能隐身,也不能解释,我他妈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砸进了水潭里。水面叮咚一声,那声响沉闷而遥远,石洞里仿佛起了回声。
“说啊!”叶修说。
“什么?”
“继续说,把你想的都说出来。”叶修说,“大吼大叫也没有关系,发脾气也没有关系,想冲着这里的哪一个人发火也没有关系。每个人都需要宣泄的途径,毕竟这件事太过离奇,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认知。”
他冲唐昊一笑:“给你个建议,我们俩去打一架?我也挺想发火的。”
唐昊愣愣地看着他,再抬起头,怒火已经无影无踪,只剩下一脸茫然的无措。
“我不知道……”他说的有点混乱,“叶修,我……”
“我知道。”叶修说。
一种短而粗的吱吱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这声音不大,但在洞穴里还是能清晰地传开。叶修一拍脑袋,赶紧指挥:“文州开手电,跟小肖一起去那个紫色的包那里,观察里面的尼龙网,注意三个网都要仔细看,我早上起来把蝙蝠放那了。”
众人一愣,喻文州和肖时钦依言起身,孙翔忍不住说:“蝙蝠会叫?”
这个问题还真不是每个人都知道,有几个人也纳闷着,李轩接着问:“蝙蝠不是只会发出超声波的吗?”
“傻了吧你。”张佳乐鄙视,“蝙蝠发出的超声波人的耳朵当然听不见,但它还会发出别的声波啊!频率低点的话,人还是能听见,跟老鼠叫挺像的,就是现在这样。”
“别弄乱了,包里靠近拉锁的一头是两只都被蛇咬过的,中间的是没被咬过的,另一头是一只健康的和一只中毒的,记清了!”叶修叫道。
“我没事,你不放心的话也过去看看吧。”张新杰说,撑着叶修的肩膀自己坐直,一手扶住了行李箱。
“观察而已,交给他们两个,我放心。”叶修说。
“你什么时候做的实验?不对,我是想问,你是怎么让蛇不把蝙蝠咬死的?”方锐诧异。
“简单,找个大包把蛇扔进去,再把蝙蝠塞小包里,一只翅膀露出来,然后扔进大包里,别让蛇咬太狠不就行了。”
叶修说着,视野边缘忽有反光一闪,他向左望去,王杰希交叠起双腿坐在那里,一切如常。
突然叶修猛地站起,两大步跨到王杰希身前,夺过身边黄少天的手机,按亮了一照,照着了一张苍白如鬼的脸,额上的青筋崩起,整张脸没有半分血色。
王杰希对他笑了笑,叶修明白了那些反光是什么,是他脸上滴落的大颗冷汗。
“老王?王杰希?”叶修的声音紧绷。
王杰希一言不发,伸出手抓住了叶修的衣服,就在叶修眼前,他再次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如果没遇上那么多转弯怎能来到你身旁,嗯。
第9章
他的倒下太过突兀,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这不是昏迷,只是整个人剧烈的蜷缩。王杰希右手死死地抓着心口上方,叶修差点被他拽倒在地,碰到他手腕时,那惊人的热度烫得他缩了一下,随后便感到下雨般的汗水打在手上。
叶修三两下脱掉他的外套毛衣,一把撕开了最里面的罩衫,左胸口靠近锁骨的位置,赫然横着两枚蛇咬的齿痕。
原先只是略有红肿,现在两枚齿痕就如活了般,向外鼓出,还在不明显地跳动着,颜色也变得红艳。王杰希全身都在抖颤,汗水从每个毛孔里疯狂渗出,控制不住要蜷成一团,手也松开了叶修的衣服要去抓地面,他勉力抬头看了一眼。
那一眼是清明甚至严酷的,叶修快如闪电抓住了他的双手,用毛衣紧紧捆住,又在他的罩衫上撕掉几条布,将他的十指硬分开用布裹紧。他正面抱住了王杰希,将他被捆紧的双手套过自己的脖子,甩在背后,压着声说:“谁包里有止疼药?”
很少有人听过叶修用这种近似低吼的口气说话,张新杰开口:“我的包或箱子上有姓名电话贴纸,找到之后,箱子的箱盖拉网内,或者包的内衬袋里,应该放有盐酸曲马多片,但我只用过它缓解胃痛,对这种不明原因突发的疼痛,效果不好说。”
他一只手也按在了右边小腿上,像压抑着什么。
几个人快速去翻在场的箱包,另几个人站起来向放行李的地方跑,大家的表情都变了。周泽楷双手各抓着另一手的手腕,方锐揉着后脖子,黄少天使劲甩着左手大拇指,叶修问道:“你们都觉得疼?蛇咬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