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渺愣愣地看着萧牧。萧牧说的每句话都有道理,她都能理解,然而她不能接受。
她很难过。自己那么激动兴奋的一件事,对萧牧来说却是麻烦。自己跟萧牧,终究不能像普通情侣那样,拥有独属两人的标志物。
她垂下眼,从萧牧的掌心抽出手,转身上车,扭动钥匙,倒车。
她透过前车窗玻璃看到萧牧站在原地,并没有打算追上来。她狠下心,向右打满方向盘,掉头离去。
后视镜里的人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后在拐弯时彻底消失。
看不清前方,周思渺下意识地打开雨刷,视野依然模糊。她这才发现,原来是泪水蒙住了眼。
***
虽然难过,周思渺还是按照计划开始布置房间。
她买了上百个气球,一个个地充气、绑扎。
她切了十几种水果,跟造型多样的霜糖饼干一起做成拼盘。
她烤了蛋挞和纸杯蛋糕,准备了红茶和橙汁。
她买了小彩灯,缠在餐桌腿和椅背上。
她刻录了一碟适合生日听的轻音乐。
她从花店买来一屋子的粉玫瑰。
她订了红酒和牛排的外卖。
她订了一个三层的生日蛋糕。
她比之前更加期待这个生日,她觉得只要生日过得开心,那些不愉快就都会过去。
一大早,周思渺就起床了,花了半个小时,才决定要穿哪条裙子。她打开化妆包,将大大小小的化妆品和工具铺满整张梳妆台,仔细地给自己化妆。
她穿上最喜欢的高跟鞋,洒了最清新甜美的香水,然后坐在客厅里,等萧牧出现。
然而她收到一条来自萧牧的短信,简洁的七个字,她却怎么都看不懂。
“今天不能见面了。”
不是早就约好了吗?你不是最信守承诺的吗?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周思渺立刻拨过去,漫长的等待音,并没有人接。
周思渺心底慢慢渗出凉意,她开始迟疑,或许因为上次的不愉快,萧牧对自己避而不见?
所以,这是一场冷战?
不,我绝不接受!
周思渺锲而不舍地拨电话,一次又一次。她知道自己失控了,跟第一次联系不上萧牧时一样,她变得偏执,甚至有些癫狂。
可她控制不了自己,失去萧牧的可能性令她陷入恐慌,理智全无。
不知打了多少次,萧牧的手机终于耗尽最后一点电,自动关机。周思渺绝望地放下手机,感觉自己一点点地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门铃在这时响起,周思渺跳起来,飞奔而去,大力拉开门,喊:“萧牧!”
面前的人明显受了惊,他后退一步,结结巴巴地说:“您好,外,外卖。”
周思渺失望地向旁边退一步,给他让路。保镖提着一个巨大的蛋糕盒子,跟在他后面进门。
等人都走了,周思渺看着屋里飘着的气球,看着餐桌上丰盛的食物和点心,觉得一切都没了意义。
她脱掉高跟鞋,揉乱精心梳理的长发,盘腿坐在地板上。
这真是个特别的生日,如同自己被绑架那天一样,终生难忘。
坐到大半夜,确定萧牧真的不会出现,周思渺揉揉发麻的腿,站起来。
卸掉妆,换上家居服,正准备睡觉,手机突然响起。周思渺看了眼,发现是陌生号码,随手接通,却意外地听到萧牧的声音。
“是我。我的手机没电了,这是借用别人的。”
“你在哪儿?”周思渺迫切地问。
萧牧说了个偏僻的地点。
“我去找你!”
“可我现在要回去了。”
“你别走!我去找你。”周思渺坚持,她很怕电话挂断后,萧牧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牧犹豫了很久,还是答应了。“我知道了。你开车慢一点,注意安全。”
周思渺熟练地换衣服,拿钥匙,冲出门。
当车在路上飞驰时,她忽然意识到,好像跟萧牧在一起后,自己就成了一个飙车狂。她总在宁静的无人深夜,怀着急切的思念,向着目的地飞奔。
她一次比一次做得更得心应手,也越来越从容,因为她确信,萧牧一定会在终点等她,不会因等待太久而离开。
车缓缓地停在一片废墟前,夜色漆黑,没有一丝光亮,看到不萧牧人在哪里。周思渺打开远光灯,刺眼的强光将周围照亮。
周思渺看到不远处有个人站起身,朝自己的方向走来。随距离缩短,周思渺看清了那人挺拔的身姿,沉静的面容,疲惫但仍明亮的眼睛。
最后,她看清了那人作战服上斑驳的血迹,以及带伤的肩膀。
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衣服是干净整洁的,带着肃杀的血气,从昏暗的废墟走来。
她脚步沉重,每走一步,都有尘土从她身上抖落,在光线里漂浮。
即使疼痛,她也从不低头。即使满身疮痍,她也是柱天踏地般的英雄。
周思渺呆呆地坐在车里,看着萧牧越走越近,最后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
系安全带时碰到了伤口,萧牧吃痛,吸了口冷气。
周思渺指尖颤抖,她想拉开残破的上衣,仔细看一看萧牧的伤口,又怕这样的动作会让萧牧更疼。
“我带你去医院。”周思渺手忙脚乱地启动油门。
“回家。”萧牧缩在座位里,声音里满是疲惫地说:“我饿了。”
周思渺难受得差点落下泪来。今天她的生日,然而她在这鬼地方不知呆了多久,执行了多么危险的任务,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可她没有一句怨言,她不喊苦,也不说累,更不提凶险与伤痛。她只是淡淡地说一句,回家,我饿了。
她不诉苦,周思渺反而更能体会她承受的苦。
当猛兽受了伤暂时失去自保的能力,多半会选择躲进角落里,暗自疗伤。
令周思渺庆幸的是,萧牧选择的是待在自己身边。对于萧牧来说,自己就是她安全的避风港,是她能卸下全身武装,安心地呈现脆弱姿态的地方。
直到这一刻,周思渺才意识到,萧牧给了自己最深刻的信任,与最柔软的依赖。
于是她强忍泪意,紧握着方向盘说:“我带你回家。”
***
吃完饭,简单地给自己处理了伤口,萧牧换上周思渺为她准备的干净衣服,沉沉睡去。
周思渺守在床边,握着萧牧的手,默默流泪。
周思渺发誓,再也不会随意猜测萧牧的想法,永远都不会怀疑萧牧是不是在乎自己。
她自编自演的那些小情绪,对萧牧来说简直是种侮辱,她再不会那样做。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浑身是伤的萧牧端着碗蛋炒饭吃得一本满足的样子。人在饿极了的时候,是没有精力优雅地切牛排喝红酒的,一切的需求都降到最低。
她终于明白萧牧真的不需要路虎,她想要的其实很简单。因为简单,所以周思渺才会忽视。
睡眠泄露出真实的情绪,萧牧皱着眉,伤口的疼痛使她睡不安稳。
周思渺将她的手心贴在自己脸上,萧牧仿佛得到了安慰,呼吸渐渐变得平稳绵长。
床头的时钟泛着柔弱的光,还有两分钟,这一天就会过完。
周思渺望着萧牧疲倦的睡颜,替她许下生日愿望——
希望国泰民安。
不必让我心爱的人,在生日当天还要出生入死。
☆、第三十一章 受伤
萧牧在清晨的阳光中醒来,盯着陌生的天花板好久,才意识到这儿是周思渺的卧室。
在强悍的自愈能力下,左肩膀的伤口已经结了薄薄一层血痂。萧牧用右手将自己撑起来,坐在床上发呆。
在汹涌的大姨妈和高强度任务的双重作用下,她全身肌肉酸痛,脑袋也不太灵光。她意识涣散地回忆起昨天客厅里各种装饰品,还有餐桌上眼花缭乱的美食。
很明显,周思渺做了精心准备,可自己放了她鸽子。
床的另一侧没有人躺过的痕迹,说明周思渺昨晚并没有在这儿睡。
萧牧有些担心,怕周思渺又一次因为失望而生气了。
道歉是必须的,可是除了道歉,她不确定以自己现在的状态,能否把她哄开心。实在不行,就让她打自己一顿出出气吧。
萧牧胡思乱想着,门被轻轻推开,周思渺走了进来。
“对不起。”
“你醒了。”
两人同时说出口。
周思渺先笑出来,坐到床边,说:“我煮了白粥,买了港式茶点,你想吃什么?”
“白粥。”萧牧不假思索地回答。
“果然是白粥。”周思渺为自己的先知而得意。“那我吃茶点。”
萧牧见她完全没有生气的迹象,想问,又不敢问,只好沉默。
周思渺摊开手,露出掌心里的玉佛。“它沾了血,我帮你洗干净了。”然后她重新给萧牧戴上。
萧牧不安地拉住她,终于问出口:“你不生气吗?”
“生气?因为你答应和我一起过生日,但没兑现吗?”周思渺反握住萧牧的手,说:“我永远都不会因为这类事生你的气。我只希望你少受伤,平安回家,我会在家里一直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