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口茶,唐盟主继续道:“青玹小时候非常聪明,性情刚直,奶奶一向很宠他的。估计也是因为这样,搞得这小子有时非常任性无礼,奶奶也一直宽容,结果这下好了,秦晋无望,龙阳以偏……好诗,好诗。”
江熙来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眼睛里一点神采也没有,唐青枫看他一眼,正要开口询问,
外面的人已扣门道:“唐盟主,叶盟主来了。”
唐青枫起身开门,“哦,叶盟主来这儿?快请来。”
叶知秋一人一剑,风中的衣摆瑟瑟凛然,未等唐青枫寒暄,便注视着江熙来冲唐青枫道:“抱歉了唐盟主,叶某想跟江少侠单独说几句话。”
唐青枫微微一愣,转瞬已是和缓轻笑:“好的,叶盟主请,我先回避。”
江熙来闻声早已站起身来,叶知秋进屋关门,将微微颤抖的双手拢入袖口,转身打量着江熙来。
这少年身形挺拔眉清目秀,眼睛里带着秦川的冷光,却有温和之气盈身,浅蓝的衣袍量身而制,十指修长,轻扣鞘口,十足风华正茂的太白剑客。
江熙来见叶知秋不开口,迟疑着道:“叶盟主有何事?”
叶知秋将那链子递给他——
“此物可是江少侠遗落?”
江熙来笑容骤现,一把接了过去,激动道:“多谢叶盟主——这是我最宝贵的东西,刚才不知掉在了哪里,吓走了我半条命……”
叶知秋声音几乎要发抖:“这是少侠从何处得来的?”
江熙来坦言:“是我心爱之人所赠。他是个俊秀的五毒少侠,此物是他出生便戴着的,珍贵非凡。”
叶知秋浑身一震,猛地上前一步,追问道:“他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
江熙来不知他为何如此激动,答道:“他叫尤离,现在……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八成和唐竭……不,是唐青玹在一起吧……”
叶知秋心底迸发出近乎疯狂的震惊和希望,“那位少侠是五毒弟子?那么父母是何人?”
江熙来一怔,哀哀道:“他是孤儿,没有父母的……”
叶知秋的声音已是按耐不住的激动:“多谢少侠告知。既是和唐竭在一起,现在应该就在帝王州分舵。少侠若是方便,就与我一同前去……”
江熙来听罢亦是兴奋异常:“叶盟主知道他在哪儿?!晚辈一刻都等不起,盟主若是可以,我们立刻启程!”
未来得及跟唐青枫打招呼,二人便匆匆离去,搞得唐青枫一头雾水——这火急火燎得是怎么了?
江湖人便是如此,常常见面也无时间言谈,更有甚者一次眼神惜别便再也看不到了。
此时的尤离已躺在马车内,仍旧昏迷不醒,唐竭接过百里研阳手里的木盒,认真听着他的话。
“这里的东西我都写明了服用时间和剂量,你别忘了每日为他运功。坚持到唐门是没问题的。我明日启程去九华找那位太白少侠把事情告诉他。”
唐竭点点头,转而看向沉默许久的冷霖风。
“我走了。”
冷霖风的笑容深邃坚毅,不带任何离别的悲伤,“路上小心。”
唐竭释然一笑,翻身上马。
我们曾经因为离别伤怀,害怕江湖的意外和阻碍,心中常常忐忑不安,多愁善感。然而终于知道无论如何都会在一起,再次面对短暂离别,心中只有对下次相见的期待,既然结局已定,中途的崎岖坎坷也只是相见时的锦上添花罢了。
百里研阳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冷少侠快回去歇着吧,尽快复原,才好……才好去抢亲啊。”
唐竭听着耳边秋风呼啸而过,心系悬着一条命的尤离,扬鞭加速。
梨子兄弟,那位名叫熙来的太白少侠一定是个很美好的人,你得醒过来,带着他去喝我和霖风的喜酒。
人世多忧
叶知秋和江熙来在黎明时分赶到分舵,搅了百里研阳的好梦。
盟主突然驾到,分舵里也有点手忙脚乱。叶知秋和江熙来风尘仆仆,江熙来一进门便冲着百里研阳问——
“尤离呢?”
叶知秋让闲杂人等退下,百里研阳看了江熙来一眼,了然道:“你是那位太白的少侠。”
江熙来喘着气急急道:“尤离人呢?!”
叶知秋的声音更焦急:“研阳,那位五毒少侠在哪里?”
百里研阳心中一冷,简直不知如何开口。
“唐公子带着尤少侠回唐门了。此事说来话长,你们先别急……”
天已渐渐亮了,朝阳的柔光映在江熙来苍白的脸上添不出丝毫暖色。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痛苦,比那日孔雀山庄的狠辣一刀还要痛苦千百倍。
一切都已经无法思考,江熙来猛地站起来,“我要去唐门!”
百里研阳一把拦住——
“少侠听我一言!唐公子要以答应成婚为代价求唐门老夫人救尤少侠之命,但大婚那日必有变故。尤少侠一人就已有很大可能成为那老夫人要挟唐公子的筹码,她不会轻易放走尤少侠的。少侠若是去了唐门想再离开恐怕不易,若又成了唐公子的负担……”
江熙来摇头,“我不管!我要见到他!他快死了!!我可能再也看不到他了!!!”
叶知秋按住情绪激动得江熙来,“江少侠你先冷静,研阳,那牵心蛊从他这里能否查探出什么?会否对解毒有所助益?”
百里研阳点头,“应是可行,至少可以作为解毒时的参考。江少侠请随我来。盟主请稍待片刻。”
江熙来稍稍冷静下来,脚步轻浮着随百里研阳进了房门。
百里研阳倒腾着药材器具,随后搭着江熙来脉搏细探,江熙来颤颤地开口——
“他,最后有说什么吗?”
百里研阳沉声道:“他最后只叫了你的名字。”
江熙来难受得眉头拧成一团,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带出无限痛楚,指甲深深陷在掌心。
百里研阳道:“蛊的痕迹很浅淡了,我配些药你服下,观察一下有什么反应。放心,我会注意剂量,不会有什么危险。”
叶知秋独自站在外面,突然觉得这个清晨异常寒冷,若非残存一丝理智,他也要直接冲上唐门要人。
百里研阳过来许久才出来,掩好房门,微微松了一口气,冲叶知秋道:“还有待观察,我已稍稍安抚他,他也知道找出解药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
叶知秋点点头,百里研阳关切道:“叶盟主怎么也来了这里?有什么事吗?”
叶知秋不知该如何解释,“你随我下楼,莫扰了江少侠。”
二人行至庭院,叶知秋回眸道:“那位尤少侠你可了解?”
百里研阳道:“当时我带着几个五毒弟子巡山,在一山脚下救了他。那地方离蜃月楼很近,我们把他带回教内救醒。原是他在山崖边打坐被同门偷袭落了下去。”
叶知秋追问:“既是同门,为何下此毒手?”
百里研阳语气很是同情:“他未多言,后来我们暗中打探过,他天资甚好,蜃月楼的同门嫉妒他,又常因他无父无母对他多加欺凌。那日在山崖虽是主动寻衅,倒也不是要他的命,摔下山崖也属意外。教主似乎很是可怜他的身世,加上蜃月楼的人以此大做文章说他叛离蜃月楼要拿他问罪,为此我们还跟他们动了手,到底他们打不过五毒,只能罢了。教主便把他留在了五毒。”
叶知秋眼神一冷,“那么方教主对他如何?”
百里研阳道:“教主对他,倒算不上特别关照,但到底是救命之恩,他也一向很敬重教主,他武功小有所成后便出山历练,似乎许久未曾回来过……直到那日盟主送来青龙绝命散,我们发觉教中有叛徒,一长老的嫡子直言教中最可疑的就是尤离,叫了一帮弟子说了一通煽风点火的话,教主只能叫人先去把他带回来。”
叶知秋一惊:“后来呢?”
百里研阳叹了口气,“因教主怀疑他,他很是受打击的样子。诬陷他那人甚是得意,带着几人去打了他一顿,差点还……还……”
百里研阳仍有些后怕,突然觉得自己多言了,然而叶知秋不肯放过——
“还怎样?”
百里研阳眉头紧锁,“我赶到时,他浑身是血。那人正在扒他的衣服……”
叶知秋脸色一沉。
百里研阳再难启齿,转而略带疑惑道:“盟主问这些做什么?”
叶知秋未答,复又问一句:“那个诬陷他的人后来如何了?”
百里研阳道:“死在了他刀下。”
叶知秋心中仍有一堆疑问,但难以对他明言,摆手道:“好了,你去忙你的吧。”
百里研阳见他神色沉重,亦不好多问,回到房内,正在运功打坐的江熙来猛地睁眼,呼吸急促,百里研阳忙查看一番,道:“不是这一味药,辛苦少侠了,还得再试几回,再耽搁下去,牵心渐渐退散可就没办法找了。”
江熙来点头,“嗯,我们尽快。”
百里研阳和江熙来接下来的两天都几乎没有合眼,直到略有收获,江熙来终于累得昏睡过去,百里研阳也略心疼这位太白小师弟,盖好了被子,吹灭烛火轻声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