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慈悲。”有僧人动容道,就在方才,他也是动手最不留情之一,但此刻倒似幡然悔悟。
“公子的话真真有礼。”其他人也纷纷赞同道。
小鱼儿冷眼旁观这群人与对自己说出话时截然不同的态度,就更加的生气,但这怒气也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其实是对这些被宝藏迷去了心性的人不怎么在意的,但此刻却怎么也按耐不住这蓦然升腾而起的情绪。他以为他是为了自己与花无缺这天翻地覆的差距而心生怨气,但他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眨眼间他便想通了,他是在生自己的气。
他从来就没有过为花无缺如今的待遇而有所不平,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小伙伴登上了如今这步高度,是付出了何等的代价!他忍受了常人所不能忍的孤独寂寞,十数年如一日的修习剑法,他甚至怀疑,在这十多年来,他那柄长剑都没有一秒钟离开过他的身体,小鱼儿知道,他是绝对做得出来这种事的……因为他就连在做梦之时,也不会让自己有过片刻的放松,这岂不是说,这本就天资绝世人物,一天十二个时辰里,永永远远都在进步?
这甚至让他有过一瞬间的惊骇,但随之而起的便是前所未有的敬服,他是他唯一一个甘拜下风的同辈之人,这心悦诚服的拜服让他深藏着的高傲心灵受到了刺痛!因为他做到了自己做不到的事,所以他在生自己的气。
但这其实也不是全部,因为他突然有些意识到了,花无缺这截然不同的两面,倒似乎和他小鱼儿有所关系!
第78章
移花宫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继承人呢?
“不论如何,身为男人,总该让着些女人才是……”
能够让当年仍然没有长大的花无缺说出这样的话来,也最充分地说明了,移花宫里的女人,除了更冷一些、更傲一些、更漂亮一些、武功更高一些之外,和宫外其他的所有女人没什么两样。
这世上,没有哪一个女人不希望男人在面对她们之时,能够毫无底线地包容、能够如初阳熏染般温柔、能够对她们的所有痛苦感同身受、能够迁就她们所有的坏脾气与小任性……不论他真实的、对外的性格如何,到了她们面前,都会是温柔而宠溺着的。
原本的花无缺就该长成她们希望中的那般模样。
但是偏偏小鱼儿教导了他去怀疑,去质疑他以前从来都奉若神明般的移花宫的两位宫主。信任是用来打破的,而怀疑则是用来衍生的,等到它叠加到了难以忽略的程度,量变就要引起质变,生出猜疑的怪物,这世上绝大多数的感情便是拜倒在这怪物脚下。等到你借此赶走了环绕在周身的所有情感,你便可以感受到人类在这世上最初始也最冰冷的情感,自你出生之日起便永远伴随着你直到死亡的永恒孤独。
小鱼儿并不知道自己当初的那番话最后到底起了多大的作用,但想必花无缺如今显现于人前的这番作态,很有可能可以归结于那次在最后叮嘱过他的话,如果你希望让她们开心,那你要如往日般赞同她们的话……
这样一来,恐怕连移花宫中的所有人都没能够察觉到,这个在她们一手抚养下长大的孩子,早在那么小的时候便已经有了自己独立的思考,因为他是那么顺利地长成了如此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绝世少年,他从来都是从容优雅的微笑着,看着你的眼神就好似将你放在了心里,就连和你说起话来也是轻柔如斯,他已经如她们所愿一般,成为了她们最佳的理想型,也如此,他几乎可以说是可以用来治疗这世界上所有女子的药,没有人能不为他目眩神迷,心摇神驰。
但幸好他内里还有着另外的一面。
想起花无缺上次见面时的姿态,小鱼儿也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双手下意识地搂住了身子,整个人往后缩了缩,想要就此偷偷溜走。虽然面对面相见是必定会发生的事,但是现在还是容自己先缩一缩吧,花无缺的武力值太犯规了,任凭自己现在有着千方妙计、万番谋划,他真的要一剑刺来,什么都是空。
“小鱼儿!”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铁心兰从花无缺身后跑了出来。
啊,姑娘你的存在感呢?我怎么方才根本就没看到你?小鱼儿生无可恋般地吐槽道。你没看到连花无缺都装作没发现我,眼看我就要悄悄退场了,你突然来这么一出,一下子就把全场的目光吸引到我的身上来了。
哦,对了,你不知道我和他已经在梦中结交过了,小鱼儿偷偷瞥了他一眼,看到他仿佛遗憾般轻轻叹了口气,冰冷的凉意一下子就从小鱼儿脚板处窜了上来,一阵战栗。
“小鱼儿你去了哪里?我怎么到处都寻不到你?”铁心兰委屈道:“我在那荒山上到处找你,但怎么也找不到你……”
她的脸上红了红,不好意思道:“后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幸好有这位花无缺花公子相救,我便跟随着他们来到了这里……我就知道,小鱼儿你既已有了藏宝图的地图,这样有趣的事,你一定会来瞧一瞧的!”
说到花公子时,面前这姿态明艳的少女忍不住避开了小鱼儿的目光,眼神闪躲,面相羞涩。
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的小鱼儿龇了龇牙,但好歹这位姑娘也是担心他才这番……还没等他说些什么,一道清朗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这位兄台,方才这位姑娘称呼你为‘小鱼儿’,容无缺冒昧,不知可否得知你的姓名?”
“当然可以,他是叫做江……”铁心兰想要兴高采烈地介绍道,这世界上岂会有介绍自己的两位朋友相识更令此刻这单纯的小姑娘感到开心的事了么?但她却不自觉地悄悄心虚起来,这让她语速有了些微的缓慢。
“江鲤!”小鱼儿急急忙忙地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铁心兰奇怪地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但这聪慧的姑娘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出任何的反驳的话来,她虽然并不清楚小鱼儿为什么要掩藏自己的真实名姓,但她已经察觉到了这其中必然有她不懂的地方。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往往还是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叫做江鲤。”小鱼儿一副十分自然地姿态说着,就好像他从出生到现在就真的只有江鲤这一个名字:“因为名字是‘鲤鱼’的‘鲤’,所以亲近的人都喜欢称呼我为‘小鱼儿’,花兄若是乐意,也可以叫我一声小鱼儿~”
“原来是这样,”花无缺也就是苏玄歉意道:“请江兄恕我一时情急,这其实是因为我已经寻找了一位名唤‘江小鱼’之人已久,方才听到了这位姑娘叫你‘小鱼儿’,不敢就此放过,所以才贸然相询。”
“你找江小鱼有什么事呢?”铁心兰忍不住奇怪道。
苏玄轻叹一声:“虽然我并不认识那位江兄,但我还是对他感到万分的抱歉,可即使如此,我也还是要去杀了他的,虽然这芸芸众生,攘攘天下,但也只有他一个是我必须杀死的。”
“为什么?”铁心兰急切道。
“因为这是我大师傅在我离开移花宫之时,唯一吩咐我去做的事。”苏玄道。
“你师傅……你师傅为什么要你杀了他?为什么?”铁心兰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颤抖,但她好歹还能够抑制住自己忍不住想要拉着小鱼儿飞速离开的动作,这对她来说已经是万分不容易了。
因为她在这一路来,已经知道了花无缺的武功是如何的出神入化,他的武功也如他这个人一般,几可类仙。
她忍不住转过头去看向小鱼儿,虽然听到了这样可怖的话,可小鱼儿却面不改色,他甚至“哈哈”大笑起来:“虽然这江湖颇大,可我相信依照花兄你的手段,这叫做江小鱼的人,哪怕是钻进了臭水沟里的泥鳅,也一定会被花兄你揪出来的。到时候你可就要先好好请他喝上一杯,和他聊上一聊,这样也不枉他劳费花兄你寻找了这些时日的辛苦!想必有花兄你这样气度卓绝的人相送这最后一程,他也会是如我今日这般‘哈哈’大笑着离去的!”
苏玄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十分轻易地便回了他一个字:“好。”
小鱼儿蓦然放松了全身。
他终于可以确定了,虽然花无缺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但他此刻却并没有对他出手的意思。或者说,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过去履行他大师傅命令的意思。
虽然小鱼儿认为自己给自己取得名字很赞,但无奈铁心兰实在不是一位好的演员。虽然她看上去很想为自己隐瞒,但她实在是露出了太多的疑点,要知道,即使小鱼儿一直在心里称呼花无缺为“傻白甜”,可这并不意味着花无缺真的是连这些太过光明正大的不对之处都看不出来的傻子,相反,小鱼儿其实一直都认为,花无缺绝对是仅仅排在自己之下的聪明人……
否则的话,他又为何要在这里说出自己的任务?那岂不是明明白白地给铁心兰提醒?让她认清事情的紧急。
他只是站的太高,自身的光芒也太耀眼,而他的智慧就如同潜藏在江河底床下的暗流,总为人轻易忽视。
既然危机解除,那么尾巴又重新翘起来的小鱼儿几步走上前去,在身后两位侍女恨不得瞪出火焰来的目光中,想要搂过苏玄的肩膀,一副哥俩好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