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k乖巧地点头。“好的。”
他的乖巧有点让爱德华多忍俊不禁。他带着些笑意摇了摇头,道,“坦诚。这就是我的第二个建议。不仅是对于你,也是对于另一个我。”
“其实我们两个平行世界中,Eduardo Saverin和Mark Zuckerberg两个人之间的故事出现这么大的差异的根本原因,真的只是因为我们从朋友变成了恋人吗?”爱德华多说完,直接摇了摇头予以否认。“我不这样认为。”
“关系的改变只是表象,根本的原因在于,因为我和马克从朋友变为恋人,我们在态度上发生了改变。如果我和马克只是朋友,没有跨过那一道界限,那么马克不会让我知道他在吃凤凰社的醋,他不会对我说他不想让我因为凤凰社忽略他——就算是喝再多的酒他都不会说,因为这句话过界了,这句话显得太过亲密了,如果不是恋人,很难坦诚地将之说出口。你没有对你那边的Wardo说,就证明了这一点。”
突然被点出自己柔软的一面,Mark显得有些不自在。但是他没有反驳,因为他知道爱德华多所言不假。
回忆起自己和马克之间的事情,爱德华多的表情显得柔软了许多,眼神里还带了星星点点的温柔笑意。
“而马克说出口,我才能意识到他需要我。马克,和你,你们对于情感的表达太内敛了,没错,大多数时间我明白马克的心情,但我总有忽略的时候,总有不确定的时候,越是感性的东西,马克——和你——表现得就越难以察觉,你们对于这种过于感性的表达不适应,所以你们给自己套上盔甲,尽力掩饰。只是我和马克,与你和Wardo之间的不同在于,我们经历过出柜、吵架、妥协等等波折,我和马克充分了解彼此的感情,我知道马克是一个混蛋,但是我也知道马克爱我,我对此有充分的信心。但你那边却不一样。”
“你和你那边的Wardo之间没有经历过这些,他也从未有过像我一样的安全感。他不确定,他甚至无法理清自己对你的感情,他会怀疑你是否真的需要他,会怀疑自己会被抛下会被放弃,所以他才会那么轻易地被点燃,被激怒,因为一场争吵而失去理智,而做出一件无论是在生意上还是在感情上都犯了大错的决定。他试图用你在意的东西威胁你,渴求的是一种他认为自己正在失去的关注,他需要的是安全感,而却从未得到过。”
Mark听着,显得有些茫然。
“可我该怎么让他有安全感?”他想了想,总觉得毫无信心。“过去他尚且都没有充足的信心,如今他还会建立这样的信任吗?”
爱德华多叹了一口气,承认,“很难。”
Mark沉默了一会,“所以你认为,坦诚,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爱德华多无奈地笑了一下,“坦诚并不能直接地解决这个问题,但是我认为这能够最大限度地减轻他的不安。”
他温和地注视着Mark,“你得让他知道,你在乎他,你爱他,你想要维持这段感情。他不安,他有怀疑,你就要用真诚来打消掉他的不安。你得让他有足够的信心,去相信你爱他,这样他才会不去介意你也许是无意间,也或许是由于过于理性行事而造成的伤害。”
Mark若有所思,“……沟通。”
爱德华多点点头,“是的,沟通。别把什么都藏在心里,什么都不说,总想着掩饰,不让人知道,不让人了解。你总是藏着,他就无法了解你,他也无法信任你。”
Mark沉默了很久,他坐在那里沉思良久,最终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你觉得,我和Wardo……他,还可能,还愿意接受吗?”
爱德华多看出他在不安,然而他却无法给出任何的保证来减轻Mark的不安。他只能说,“我不知道。”
他轻轻地叹息一声,“我不知道时隔这么多年他会经历的事情,也就无法想象他可能会有的感情变化。但是如果你问我,他是否爱你,或者至少,他是否爱过你,我认为答案是肯定的。”
Mark的眼睛似乎迅速地亮了一下,但又旋即熄灭。“……When?”他问。
“我想应该很早。”爱德华多却笑了笑,温柔和眷恋爬上了他的眼角眉梢,“在我意识到我对马克的感情并非友情,而是爱情之后,我却发现这份感情在我尚未察觉的时候已经深刻得难以割舍。所以如果你们与我们的差异是从哈佛里的那场意外开始的话,那么我想他应该同我一样,也在很早之前就爱上了你。”
——他应该也在很早之前就爱上了你。
这句话是Mark在这场神奇的旅行中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他没来得及追问,甚至未曾深刻理解,就感到自己的意识在坠落,等他醒来,就发现交换已经结束,他回到了自己家的客厅里,坐在沙发上,面前是Wardo写着担忧的面容。
若没有直观的对比,Mark不会察觉Eduardo与爱德华多之间有那么大的差别。可是当他从另一个世界离开前残存眼底的最后的画面与在自己的世界里醒来映入眼帘的第一个画面重叠,他迅速就觉察了他们的不同。
另一个爱德华多是温暖的,如同初夏清晨的阳光,萦绕着柔和和勃勃生机。他目光明亮,即将过三十岁生日的人了,却仍旧带着一股少年气。
而面前的Eduardo依旧温和,却如初秋的晚风,带了一丝抹不去的清冷。他的眼中是历尽千帆后的平静,他成熟又稳重,所有暴躁的脾气和浮躁的冲动都在过去中被打磨干净,他温润,依旧明亮,但眼底却一直下着一场从未停息的大雨。
而Mark知道,这种不同,是他造成的。
在这场意外之前,Mark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Eduardo,在这里看见Eduardo,他感到惊喜,却又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该怎样与Eduardo去相处,是像过去那样言谈无忌?还是礼貌一些?他是否应该显得更加热情一点,还是冷淡一些?
当然,还没等他多想,他就发现他被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摆了一道。
——“我不想听你的狡辩,我现在只需要你回答我两个问题。不准胡搅蛮缠,不准偷换概念!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写这样一篇文章?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要把它放到BBS上?”
Mark咽下了下意识的顾左右而言他的借口,他看着Eduardo认真的眼神,仿佛听见另一个爱德华多在他脑袋里重复,“坦诚。”
于是他无视掉了不习惯这种气氛和这样的谈话所带来的不适,他砸掉了自己建立起来的围墙,他击碎了那层不允许别人打破的硬壳,强迫自己走了出来。他的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这让他想起第一次在公众面前的演讲,那时他过于紧张不安,几乎搞砸,可后来他适应得很好,他进步飞速,如今他已经可以应对得得心应手。所以你看,哪里能怪Eduardo没有安全感呢?Mark会为了Facebook而努力去做自己完全不擅长的事,却不肯为Eduardo改变一丝一毫。
他若都不肯为了Eduardo而改变,又怎么让Wardo相信自己是被在乎的呢?
“……因为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会走到这一步。”他轻声说,声音小得仿佛能被最细微的风吹散。
他望进Eduardo的眼眸里。他看到了错愕,以及那错愕背后的一点渺小的希冀,就像是阴沉的乌云之间突然照射出一缕微小的阳光,脆弱,但又真实存在。
Mark的勇气被那道阳光点燃,在心里熊熊燃烧了起来。
一如他们之间那奄奄一息的爱意。
那由背叛和敌对建立起来的高墙必将被摧枯拉朽地毁去,让残存不死的爱情在灰烬中得以重生。
☆、chapter 20
20
当时的官司进行到了后半部分。上午的时候他们谈到了在加州雨夜的那次争吵,下午结束前应该会进展到关键部分:比如Mark是否采用欺骗的办法让Eduardo签署了那份合同,在签订合同时他又是否知情。
显而易见的是下午的质证会是一场艰难的大战,律师们一致同意中午休息的时候去吃点东西喝杯咖啡,好为下午作准备。
Eduardo那一方早就离开,那个叫做格雷琴的女律师对他的客户有种如同母性一样的同情心,总是不吝于用各种小动作以示对这个憔悴的年轻人的精神支持。而Mark对于他们之间的种种表现只有一个评价:就好像有谁把话剧的舞台搬到了他的对面然后给他表演了一出精彩的戏码,说真的,他们真应该把托尼奖的奖杯摆在桌子上来彰显他们出色的演技。
至于他自己这一方,Sy邀请大家共进午餐,几个律师和实习生欣然前往,唯一不合群的只有Mark,他叫了一份外卖然后就申请独自待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宁愿独自腐烂也拒绝参加什么无聊的聚餐活动。
于是就是这样了。空荡荡的走廊,无人的会议室。桌面上摆放着一些他们没有收拾走的资料,他的对面则是拉上了一半的百叶窗,窗外是浸在雨中的城市。
坦诚地讲,这间当做质询室的会议室环境很好,至少要比跟双胞胎那场官司的环境要好得多。这个房间有一整面墙都被玻璃代替,可以清晰而明朗地看见窗外的景色。窗外的景致也不错,被茂密的树木覆盖的山峦和宁静的湖泊并不因无人欣赏而缺乏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