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大庆皇帝轻轻松开了手里的扇子,脸上怔愣,心神不宁。
这副模样可吓了李仁一跳,他忙出声问道:“主子?”
朱珵珺没得理他,在李仁心慌的想,这是怎么了?进而开始不理智行动前,一柄木料上好的扇子伸了过来。
“主子。”
见朱珵珺还能分神拦住自己,李仁沉下心来,小心的偷瞄朱珵珺的神情,然后怎么看怎么觉得有股若有所思的意味在里面。
“您可是对楼下那人好奇?”
李仁是朱珵珺这里得脸的心腹,要不然皇帝出宫也轮不到他伺候。
他这样试探的一问,也算是变相揣测皇上心事,就看皇帝要不要说了。
朱珵珺被李仁说的心动,但又有些慌张。
他把玩着扇子,心神不宁的想起刚刚那一眼。
那极端准确的对视,绝对是被对方察觉到了自己的位置。但这也不算什么,他是皇帝,身旁也有高手伺候,也知道武林人有连一束目光都能察觉到的能力。
但刚刚那一眼,却和其他人给他的不同。
怎么说呢?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无数星斗,瞧出了山河变迁,再夸张一点儿说,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条世纪巨蟒吞了下去。
深邃无比,浩瀚无垠,广阔无边,神秘莫测。
这人绝不只是个江湖骗子!
朱珵珺一瞬间悟了,有这样风姿气度,有这样眼神的人,要真是骗子,自己也认了!
“快!去把他请来!”
李仁一愣,后迅速反应过来,应道:“是!”他刚走到门边儿,身后又传来阻止的声音。
“等等!”
朱珵珺握紧折扇,深深看着楼外,“先等他说完。”
李仁:“……是。”
别问他为什么这么淡定,只因——习惯了。
顾生玉做出有生之年第一次拦人的举动后,不等对方说什么,先一串话砸下,具体指的都是些过去的人生经历。
但对于当事人来说可就有点儿神了,连六岁时候得了一场重病差点儿药石无医,十三岁赶考遇到过一条蛇,十八岁考入学府被人排挤,都被他点儿的清清楚楚,这可岂是有点儿神?
顾生玉见对方被镇住,无声的想,自己这半个月的神棍知识可真不是白学的。
人的过去不比未来,未来可能还让人看不准,因为未来牵引现在,时时刻刻都在变化,但过去这已定的存在,自术士眼中却无比清晰。
可以说,相术稍微学会点儿皮毛,都能把一个人的过去经历算的清清楚楚,更别说此人面相就在眼前摆着,比八字还好看。
他拦住的这人面相普通,算不得俊更不得美,常人看了也就普通,但在顾生玉这类人眼中,却四听八方,中正额圆,看似寻常,其实颇有福源。
少时经历大病,中时多昌顺,遇蛇多有小人祟,所以这人入了学府也必是不安稳。
之后,顾生玉心里有了计较,再出口的话更是沉稳笃定,恍若一座巨山压下,让人瑟瑟不敢质疑。
这被拉住的人就是这等感受,被震的心神动荡,险些都要跪下了!
“小、小生!只想问先生一事……”
顾生玉用的是道门的一字诀,专为震慑心神一用,一般心里有鬼的,被喝止时站都站不稳,更别说还能主动开口说话了。
由此可见,此人不是心有执念,就是无愧于心。
“后日放榜,小生、小生实是……”
说的面皮发红,这人不算是个迂腐的书生性子,奈何为了成绩一事求仙问卦对读书人而言实属荒唐,话到半路也终是说不下去了。
顾生玉一听这意思就知道他是怎么回事,神情淡定,捏着指觉,他学卦,学的是周易。
“自春秋战国起,诸子百家,历代宗师,横数纵数,无一人不学《易》。易分八卦,周文王走后天八卦一流,讲四时,分寒暑,周期循环,如水流行。”
“顾后生,今儿老夫就和你讲讲,何为周易一说,学好了,你就是可做大事的人了。”
回想起莫师是怎么教导自己的,顾生玉算起来可为更顺手了。
推衍四时,母子相生,这都是后天八卦的特点,这能把大多数人卡住的无尽演算,在顾生玉脑袋里却仿佛容易的很。
离南坎北,震东兑西,古时姬昌以此解文王八卦。《易》成书后,众多史豪莫不深学。这也就是为什么他的老师,会对顾生玉说,你要是学好周易就是可做大事的人。
因为凡留名青史之人,据是学易之辈。遇事卦出,吉凶自在胸中,于万里掌定乾坤。
到了顾生玉的年代,此学虽还存,但想学是绝对摸不着头脑的。
因此,顾生玉更是惜这学问精要,惜这大师亲授。
“二甲六位。”
头脑中虽然做尽了能把普通人绕晕的推衍数算,但顾生玉话语出口时,面目淡然,神情中更是有一种莫名的自信。
恍惚被感染的众多围观人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停下步伐,也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被此人周身气势影响,在那一刻遗忘了时间流逝。
手掌轻轻放在面前人的肩膀上,迎着此人激动的目光,顾生玉安抚般的说道:“对公子而言,此成绩可谓上佳。”
“谢,谢先生!”
说完礼鞠到底,声线轻颤,透着难言的激动。
朱珵珺合起折扇,目中异彩连闪。
李仁见此也不请示,匆忙出到门外,让护卫客客气气的把人请来。
顾生玉一番作势,轻易的便在其他人眼中高深莫测起来,又因他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单薄道士,穿的更有种隐世高人的风范,将他的形象再度提高一大截。
也因此……他被深深感谢完之后,对方压根没提起钱的事情。
顾生玉:“……”
这就是姿态做太高的错。
他就像是自时光中穿越而来的名流隐士,举手投足间可见不同于时代的风流气韵,和这样的人谈钱?害不害臊!
第一次出手没把握好,顾生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饭票激动的走人,吞了口口水,觉得自己要遭。
没想到峰回路转,一个一看穿着打扮就是大户人家的护卫分开人流,来到自己面前,严肃且正直的跟他说:“主上有请。”
顾生玉平静的一拂袖摆,深深震慑住了那名没看到他怎么忽悠人的护卫,通体舒畅的随着他走入茶楼。
当看到那名面相贵不可言,隐有紫气东来模样的年轻公子时,顾生玉这才想起,今天给自己算的卦似乎是否极泰来?
所以这“泰”就来了?
真是比泰山还要昂贵的人啊。
大庆朝皇帝——朱珵珺。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求收藏,求地雷,怎么给我扔雷的这么少呢?不是说一般新开文都有地雷大礼包的吗?
不解脸]
第6章 大庆皇帝
朱珵珺一看他来,神情迅速变的矜贵谦虚。
“还请先生莫怪在下冒然相邀,实是看了先生出神入化的手段难以自持。”
“公子想算什么?”
顾生玉秒懂,大步来到他面前,眼角余光扫过空无一人的二楼,心中有了计较——这是被清场了。
朱珵珺转动扇柄,他似乎在犹豫的时候,总爱动些手头能动的小东西。
“先生觉得我会算什么?”
顾生玉安定平静的说道:“想算者从不问卦,犹豫者从不问卜,公子知道是为何吗?”
朱珵珺诚实的摇头。
顾生玉淡道:“因想而急,因急而疑,不外如是。”
朱珵珺眼中流出了悟的神色,语气更加恭敬的续问道:“那犹豫的人在先生眼中又是何种姿态?”
“无他,心不定,”顾生玉冷静的提点道:“公子是为身份不能问,还是为心而不可问呢?”
一席话似是暗有所指,幸亏朱珵珺身旁无人,不然顾生玉这话俨然有刺探君上身份的嫌疑。
朱珵珺沉默半响,苦笑道:“先生真是什么都明白。”
大庆朝看似繁华无限,但庙堂之高,皇帝之远,又有谁晓得他朱珵珺到底在烦恼什么?
“先生对朝上事有何了解?”朱珵珺主动给顾生玉倒了杯茶。
顾生玉没有接过,神情仍是那么悠远深沉。
朱珵珺看了看,笑了,自顾自说道:“蔡相把持朝政,天子有心无力,如今尚可还好,时间一长却难免不生变故,先生既然知道在下的身份,那么……朕也就不隐瞒,只求先生为此算上一卦。”
顾生玉这才端起茶杯,望着上好的瓷器里装着的清澈碧汤说道:“卜算从不能安心。”
朱珵珺从善如流道:“那怎么才能让朕安心呢?”
顾生玉在桌面上写了个字。
朱珵珺看的眼神微动,“这是先生的意思?”
顾生玉手指天说道:“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