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凡喊他一声,举了下手里的盒子:“丁大哥,我带了米饭过来,还要煮面吗?”
丁隐抬头看他一眼,提醒道:“你的生辰,不该吃碗长寿面吗?”
这张小凡还真是给忘了,帮师姐做面时都没有想起来,此刻不由心下升起一丝暖意:“从上山起就再没过生辰,我都快不记得……从前是要吃一碗长寿面的。”
丁隐听他话音中隐约的哀思,微微扬起嘴角,体贴道:“等一会儿以茶代酒,祭拜一下你的父母吧。”
张小凡“嗯”了一声,手覆在领口轻轻地摩挲着,显然是有些恍惚,直到丁隐将面摆到他面前才回过神来,热乎乎地吃了一整碗。
天不知何时阴沉下来,遮住了月色,风也有些大了,晚饭过后,张小凡半蹲在溪边,放了几盏临时做的河灯,瞧着那微弱的光顺着溪流飘远,没过一会儿,却又是一盏从眼前飘过。
他下意识地抬头去看站在他旁边的丁隐,后者眼底映着河灯的微光,神色浅淡,张小凡便无声地笑了笑,转回头去,阖上双眼,为那些自己所见所历的亡魂祷告着。
丁隐没去打扰他,看张小凡动了动身形才道:“晚上怕还会下雪,你的天灯还放不放了?”
张小凡揉着膝盖站起来:“当然要放,我去拿过来。”说着便跑去了竹屋那边,没一会儿又走回来,手里多出的那盏半人高的天灯已经点亮,将张小凡映成了一只淡蓝色的萤火虫。
萤火虫渐渐走近他,倒让丁隐疑惑起来,他打量了一下张小凡:“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总不是把笔墨都拿出来了?”
张小凡举起手里空无一字的暖黄色的天灯,一脸坦然:“不用写什么,这样就可以了。”
丁隐心下一震,后者缓步走近河岸,脸上光亮隐约:“没有赤魂石,不是六星之子,不是丁大力,丁隐,或者丁引……”
若将来有一日,赤魂石完全炼化,再不会成为祸患,希望到了那时,封印消散后,无人知晓这些,即便知晓,也不会因此先去决定什么。
天灯缓缓升上天空,成为晦暗的夜里唯一的暖光,粼粼溪水映着灯火,张小凡的发带微微飘动着,转回身来,双眸温润:“我的愿望,就是这盏灯。”
丁隐瞧着站在一片水波光影前的张小凡,声音微梗道:“那日的事,我不介意的。”
张小凡了然地眨了下眼睛:“我知道丁大哥不介意。”说着,又朝着丁隐走近一步,“另外,小凡还想送你一样东西。”
他抬手绕到颈后,解下一条编织过的红绳,走到丁隐面前轻声道:“从前在草庙村的时候,家里财物不多,别的孩子会挂铜锁,我娘就编了这个给我,除此之外,我身上也没有其他一直带的东西了……我帮丁大哥系上,好不好?”
丁隐瞧着他手中的那条红绳,轻笑道:“……你,送红绳给我?”
张小凡被他笑得有点儿忐忑:“……怎么了么?”
丁隐看他一脸疑问,不由笑了笑自己,将身后的头发拢起,凑近张小凡道:“没什么,我收下了,你帮我系上吧。”
看他凑近过来,张小凡想着自己的手这会儿还算暖和,怕等下冰到他,虽有疑问也只好按下,双手绕过对方的脖颈,又微微踮起了脚尖,倾身去看自己是否系结实了。
红绳贴到丁隐的颈上,还带着张小凡的体温,柔软而温热。
丁隐一只手拢着头发,张小凡的下巴挨在他的肩上,让他突然很想抱抱他,于是他也真的将另一只手覆在了小凡的背上,在对方轻声说“系好了”之后,放下头发的那只手也环住了对方的肩膀。
“小凡……”
“你的愿望太大了。”
“我帮你缩小一些,就当作,这愿望已经实现了。”
TBC.
☆、终章
1.
分离从来都由不得己。
张小凡如今十六岁了,不到四年前,接连几天的时间里,他无法选择的经历了两场别离。
他仍然记得与母亲最后的对话,那日像往常一样,母亲叮嘱他天快黑了,不要贪玩早点儿回去,而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母亲便匆匆跑远,从不曾预见那会是这几年里日夜牵肠的怀念。
他也记得他与惊羽在草庙村惨事后,一起坐在青云山某处屋外的石阶上,心中空落地疑问“以后要怎么办”,谁料通天峰玉清殿一行,两人昏睡过去,再醒来已是身处异峰,丧村之痛无人可言,哪怕师兄和师姐有意让他分心,夜深人静时仍然挡不住那份冷寂。
张小凡一点儿都不喜欢分离。
而丁隐很了解他,在他以年夜前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为由时,无需他再多言什么,丁隐便告诉他那日不必再过去后山。
张小凡也确实没什么时间过去。
师父和师娘大开恩典,除夕那日准许徒弟们只在太极洞练功半日即可,于是到了未时,师兄几个连同田灵儿全都聚到了厨房给小凡打下手。结果筛面时不知是谁面粉倒得太急,负责筛面的五师兄一下打了个大喷嚏,于是坐在一旁洗菜的四师兄就成了真真正正的“白面小生”,惹来众人一通大笑,四师兄倒是一脸淡定,慢条斯理地将水盆里的芹菜整理成一把,然后跳起来绕着灶台跟老五算账,田灵儿飞速拽走张小凡免受池鱼之殃,又唯恐不够热闹似的在一旁煽风点火:“四师兄,五师兄打喷嚏是二师兄干的,你可不要放过他呀!”
有谁喊了一句“谁放老二进来厨房的?”于是矛头一致起来,几个人前后追着跑去院子里,谁都不像是修行了几十年的青云门弟子,倒像是乡野里玩闹惯了的几个大孩子。
张小凡瞧着那几个人追来逐去,闹作一团,忍不住也笑了笑,田灵儿在一旁叉着腰:“小凡,你可不要放过他们几个,说是来帮忙,看给你弄得满屋子都乱了。”
张小凡回头看了眼一室狼藉,沉默了一下,略扬着下巴道:“反正晚上什么时辰开饭,取决于师兄们什么时候把手上的活儿都弄完。”
田灵儿张着下巴,连忙走出去,颇有几分其母风范地对其他人道:“行了!你们晚上还吃不吃饭了!还不快去洗菜择菜切菜焯菜,把地上浪费的面粉扫了,该和面的赶紧去和面,要准备的吃食那么多,你们就看小凡一个人弄吗?二师兄,你!别进厨房了,跟我去挂几盏新灯笼和窗花好了。再这么吵吵嚷嚷让我爹听见了,小心他一个个开训。”
提起田不易,果然大家一下子就老实了,叠成一团的罗汉也赶紧分开,推推搡搡地重新进去厨房,帮小凡整理残局。
田灵儿喊完了话,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会儿正与大师兄说话的张小凡。
她突然觉得,她的小师弟似乎有些变了。
初上山时那个沉默寡言,对任何人的委托都不说半声拒绝,看到爹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小师弟,如今长得比她还高出一个头,虽然仍是闷闷的性子,却好像眼神更亮了,脊背更挺拔了,还会说一两句小小的威胁。
虽然她这段时间总在太极洞练功,才发现小凡的这种变化,可是她仍然觉得高兴。
她从前总觉得爹那样对待小凡不公平,可是幸好,那些都过去了,如今小凡的修习循序渐进,说不定哪一天就能和大家伙一样,一同去到太极洞练功,清晨过去,傍晚回来,大家再像这样一起准备晚饭,说说笑笑,和和乐乐。
老二吴大义看着田灵儿脸上的喜悦,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田灵儿便不再想,脚步轻快地转身:“二师兄,你爬高挂灯笼总是没问题的吧?”
2.
晚饭吃到一半,田不易便和苏茹离了席,一来是给小辈们腾地儿让他们随意些,二来也是因为要做的事情时辰将至。
两人走进西厢,不需再去后山,丁隐已经坐在了院里的石桌前,瞧见他二人走近才站起身来,意外道:“田夫人也同去吗?”
苏茹摇头:“苏茹只是来与丁道长道别。”
丁隐垂首:“叨扰大竹峰良久,二位担险收留,丁某感激不尽。”
田不易看了眼天色,不再多言:“时辰要到了,道长请吧。”便祭出仙剑,二人同乘,一路奔通天峰而去。
丁隐站在剑上,瞧见守敬堂的亮光,隐约也瞧见了屋门处的人影,便收回了视线,再不张望。
半空中金光一闪而过,如同一颗流星,张小凡的座位原就挨近门口,见苏茹和田不易先后出去,他逐渐便坐不住了,这才想悄悄跟上,却没想前脚才迈出屋门,头顶上已经掠过了一条从西厢那边冒出的光影。
晦日无月,拖长的金光格外显眼,如同在黑绸上划开了一条裂隙。
屋内的人正在费尽脑汁猜四师兄给出的谜语,张小凡呆站在门口,并无人注意到他的异状,直到从西厢回来的苏茹叫他一声,张小凡这才连忙给师娘行了个礼,然后有些慌张地重又坐回了屋里。
田灵儿没有猜出何大智的谜题,一脸郁闷,转回头来,看小凡神色沉郁,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小凡?你怎么啦?”
张小凡摇摇头,心中憋闷,连这满室热闹都格外刺目,却不愿扫了大家的兴致,便扯出一个笑来:“大家做好的那些天灯……还放在我的屋子里,师姐你们坐着,我去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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