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屋内的生灵一个也没看到,那烧火棍上以张小凡的鲜血凝结的部分竟似与血液的主人有了反应,真气仍在四处冲撞,却不再似一开始四分五裂的疼,仿佛是被他的体温给冻了下来,炽烈里也添了一分寒意。
好冷,怎么会这样冷……张小凡冻得不行,下意识地想要叫人,丁引……丁大哥……他在竹林那边吗……他回来了么?
血色幽幽从眼前消散,化为黑暗,然后又出现了一点微光。暖黄色的一点,又是一点,愈来愈多的暖色点缀着黑夜,人群在欢笑庆祝,仰望着天空。张小凡想,这大概是什么节日,那些升上天空的都是大大小小的天灯,他梦到草庙村了么?不,不对,草庙村不是这样的……张小凡蹙眉,一盏很大的天灯却从眼前飘飞上去,他仰头去看,那灯上还书着两行诗句……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有女子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温声软语地祈盼:希望大力哥的病能够早日康复。又有另一个熟悉的声音轻松地补充:就算我不能康复也无所谓的,只要保佑我和我旁边的这位姑娘永不分开就好了。
张小凡转回头去,却并未看到人影,反而是天已大亮,村落焚尽,断壁残垣中到处都是惨死的尸首,那个熟悉的声音焦急地呼唤“小玉”这个名字,可却始终没有等到人应。
张小凡眨了下眼睛,画面又是一变,而这一次,他终于看到了丁引。
他看到丁引跪在一处简陋的墓碑前,穿着一身朴素的民服,眉目间不像现在这般出世淡然,而是张小凡可以理解的情绪,就像是自己失去草庙村,失去父母时的痛处一般,丁引跪在墓前,满目伤痛,手里紧紧握着一只冰冷的玉簪。
他想走上前,走到丁引身边,可那画面却消散了去,反倒是打斗声自不远处传来,他不知道那些人是谁,只看到丁引冲进二人的争斗中,似乎有人施了什么咒法,三人动弹不得,只有血红色的大小不一的两块儿石头融合交汇,冲入了丁引的身体,随之丁引便昏倒了去,也令张小凡再看不清这段经历。
——你的名字是丁隐,隐是含明隐迹的隐,你从小都在蜀山,是栖霞峰桃花别院的一名杂役。你之前撞伤了头,这才会不记得过去了,来,你跟我们走吧。
不,不是的……张小凡看着丁引苏醒后迷茫无我的模样,很想告诉他不是这样,那个蜀山的掌门是骗他的,为什么要骗他?为什么……
——你体内的赤魂石是蛮族异人元神所化,是天下至邪之物,你是六星之子,是赤魂石的天然容器,你与它相互吸引,你又失去记忆,心性如同白纸,只有你才有可能完全炼化它。你不可能做一个普通人,我蜀山守护赤魂石多年,我作为蜀山掌门,恳请你担起这份责任,承载赤魂石。
张小凡从未听过什么赤魂石,什么六星之子,他被这些画面和纠葛弄得头晕脑胀,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声惨喝响起,他才心下一揪。努力聚起精神时,却发现丁引气若游丝地被蜀山的同门搀扶着,嘴里呢喃有声:卧云村……卧云村……我要回卧云村……
他快不行了吗?怎么会这样?丁引明明还好好的在大竹峰上,张小凡强撑着精神,根本没力气在意为什么这些人都好像看不到他。只是这一次,他终于走到了丁引旁边,探出手去覆在对方手上:“丁大哥……丁大哥你怎么了?”
然而丁引的手是那般凉,冻得他打了个寒颤,随即眼前便又化作一片血色,浮现了最初的那个黑夜里的小小村子。
火光摇曳,村民或聚在一处,或三两一伙,彼此说说笑笑,和气温馨,显然是忙完了一日的劳作,却有杀气悄声弥漫而至。丁引双目血红地自远处走来,手下聚起一掌炽烈的真气,毫无预兆地打向了站在左前方一位抱着婴孩的妇人。
张小凡惊呼一声,那妇人撞上石墙,墙碎人亡,更无须提怀中脆弱的孩子是否还有生息。
然而丁引还在继续,婴儿的父亲,女人的丈夫见此惨状,举着锄头冲向丁引,丁引斜睨着他,满面不屑,脚下石块儿一勾,便击穿了那人的心脏,留下一个拳头大的血洞,而那人又跑出两步才跌倒在地,四肢抽动着失去性命。
张小凡几乎呕吐,残杀却没有休止,老人,孕妇,幼童,所有人……所有人都被丁引……
是他自己,是他亲手毁了卧云村……
含明隐迹的隐,万恶之引的引……
丁引沾了满脸的血,杀光了最后一个人,抬起头来,冰冷的视线似乎定到了张小凡的身上,又似乎只是在遥遥地望着远处,口中念念有词:是我杀了他们……卧云村……卧云村是假的,小玉是假的,丁大力、丁隐,通通都是假的,你们这样骗我……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蜀山,魔宗……
不……不……张小凡浑身发抖,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丁引将曾经认识的人一个个逼上绝路,看他用各种计谋令蜀山分崩离析,看他发动大战,让蜀山的弟子和那些改邪归正的人因他而争斗不休……
张小凡胸口闷痛,喉咙灼烫,唇角亦渗出血来。他睁不开眼,看不到屋内的玄色与丁引身上的红光彼此抗衡,然而完整的赤魂石神威惊人,玄色虽然铺天盖地,却始终无法接近赤魂石核心,丁引虽然受了两千年封印,血影神功的心法却始终熟练,即便在封印中亦日日自发运行周身,他隐约意识到张小凡大抵被赤魂石影响而与他神识互通,但对方的身体承受不住这般真气,保守的办法显然行不通,他索性默念心法,逆流内息,空出一只手结印,红光转瞬大盛,立时便将那片玄色寸寸击退回去。
玄色一退,烧火棍无声掉落,真气逆流,张小凡立时失去支撑歪倒在床边,丁引亦被自身倒流的真气而激得往后一退、只不过丁引本身并未受伤,他立时挪到张小凡身边将对方扶起,抹去对方唇角的血迹,轻唤小凡的名字。
丁引的声音让张小凡有些想睡,可他细微地摇晃着自己,张小凡只好缓缓睁开眼睛,他先是看到了浅蓝色的道服,视线上移,丁引的脸便映入了眼底。
脑海里阴森狠毒的模样重叠到这张脸上,对方指尖还沾染着鲜血,张小凡呼吸一滞,本能地伸手将他推开,可他这会儿体力太差,险些反将自己推到床下去。
2.
丁引拉住他,却瞬间便明白了对方眼里的情绪,于是确认对方坐稳之后,他便自觉移开了一些,反手将院外的结界打开,任溪流声和风声重新传进了死气沉沉的屋子。
张小凡垂着视线,想要打起精神,却无法遗忘被断墙埋下的母子,被爆炸炸成碎块儿的孩童……每一条都是活生生的性命,每一个都是无辜的普通人……
丁引对他具体看到多少并无了解,他忙着抵抗那股莫名的吸力,即便偶有一些片段,他早已不在意当年的一切,也并没有将他扯进自己的记忆。
张小凡坐在床边,一言不发,连视线也有些放空。丁引深吸口气,尽量温和道:“快到申时了,你该回去前殿了。”
张小凡没有反应,丁引提高了一些声调:“小凡。”
张小凡抬起头来,有些迷惘地瞧着他,丁引却不在意,只坚定道:“回去。”
小灰不知何时恢复了意识,显然对这里的异变很是后怕,听丁引对张小凡这样说,它便怯生生地扯了扯张小凡的衣袖,还很是心有余悸的去瞄那根烫到自己屁股的烧火棍。
张小凡本来还有些反应迟钝,小灰这样一扯倒是让他恢复了一点儿神识,他不知该说什么,也不能继续留在此处,丁引说的回去,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他双瞳一晃,眼泪不知何时汇聚,顺着脸颊滑落一滴,他不敢再看丁引,只连忙站到地上,抱起小灰一起,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屋子。
丁引瞧他失魂落魄的背影,下地去关了门窗,又走回到火炉旁边,捡起了那根玄青色的铁棍。
张小凡走出一段距离,忍不住转回头去,可惜窗户已经关上,他能看见的,只是皑皑白雪中全无积雪的竹居,在一片白茫枯林里突兀的绿。
-TBC-
☆、第十七章
1.
大竹峰今天的晚餐格外精彩。
原该是酸甜鲜嫩红黄透亮的西红柿炒鸡蛋变成了酸咸口儿的一坨橙色糊状物,炒小白菜放多了油,胡萝卜饼也稍稍过了火候,透着一股糊香味,也就一锅米粥白稠浓香,还像点儿粥应该有的样子。
偏偏,罪魁祸首这会儿还没在饭桌上,吕大信在师父问起“这饭谁做的?老七人呢!”这两个问题时战战兢兢地举手:“师父,饭是小凡做的,他好像不太舒服,刚刚差点儿把饭端到大竹峰外面去……我看他精神有点儿差,就让他回房歇着去了。”
又不太舒服?苏茹看向田不易:“大概是腿伤才好,身体还有些虚弱吧。灵儿,一会儿吃过晚饭,你去看看小凡。”
田灵儿点点头,田不易知道那小子惯会隐忍,生病也不会想去麻烦他人,一时便没说什么,七脉会武日日临近,什么都不如练功重要,于是他率先动了筷子,招呼大家开吃,好在食物卖相虽差,味道还是强过其他几位徒弟的手艺,一顿饭倒也没有太像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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