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刀极厌恶地扭头,却被他掐住下颌,硬是哺了下去。
连着几口,临刀觉得好受了一点,哥舒衡左右打量,随手拽了块茶棚顶上还勉强挂着的油毡布,翻身上了骆驼,就朝东方而去。
他这匹骆驼极好,载着两个人也跑得又快又稳,哥舒衡不断含了水哺给他,看他眼中又清明了一些,才柔声道,
说他现在li竭脱力,水囊里的水早被晒得滚烫,
他喝了下去,心fei易竭,
cai需 要含到和人的ti wen相当才哺给他,言外之意是,你这样子我现在想占便宜简直妥妥的,哪里还用得着什么手段。临刀听了只觉得心头火起,一股无法形容,滚烫的热意从内到外的蒸腾起来。
哥舒衡看他面色潮红,不断滴下汗来,知道他脱力之后体温虚高之症已经显了出来,再不降下去,依他现在伤势,大概活不过两天。
来不及去他要去的地方了。
哥舒衡四下打量,找了一片比较高大的沙丘的背阴处,让骆驼卧在外侧挡热,把油毡布撑了一个小帐篷,斗篷铺在地上,把临刀放到斗篷上,取了酒出来,极其难得的收了面孔上所有温和浮雅。
他本就生得极其英俊挺拔,那点浮浪气息全在于他面孔上那点懒散闲逸的笑容,现在陡然不笑,他整个人就透出一种肃杀威严。临刀浑身上下发烧一样烫,大滴大滴的汗珠从头发里滚下,落到眼里,沙沙的疼,他却不愿意闭眼,觉得现在闭眼,就透出一股柔弱气,就输了。
对哥舒衡而言,他有意识是最好。
在帐篷里蹲下身,哥舒衡拍拍他的面孔:“我现在要帮你清理伤口,把体温降下来,可疼得紧,你得撑住,不能昏过去。”
落到要被哥舒衡救的地步,临刀十分痛恨,但是这种时候为了拗面子不要命,那简直是蠢。
临刀颤抖着吸了一口气,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对于他如此识相,哥舒衡倒是挑了挑眉毛,手下却极快,从腰上系着的大串龙虎金环里挑了两个出来,旋开虎头,各倒了些粉末出来,匀在水囊里,摇匀了之后,灌了一口在口中含着,从腰带上擎了一把匕首出来,手下利落,几下就把临刀衣服剥了个干净。
临刀有些衣服早粘在伤口里,哥舒衡在帐篷外的上风口生了堆火,把匕首烤得两面发红,转头回去,拈起散碎黏在伤口里的布条,飞快一撕,有些和皮肉黏在一起的,匕首一划,连皮带肉一起削落。
这对临刀而言并不太疼,他反而希望更疼一些,不然他真要被高热烧得意识都要化了。
就在这当儿,哥舒衡微微把他的头托起来,一口水哺了进去,入喉的水却又咸又甜,极其难喝。
临刀登时觉得胃部翻搅,喉头格格几声,就要呕出来,哥舒衡连点他几个穴道,才勉强压下那股痉挛。
“我给你喝的是盐糖水,多少能帮你补充一点力气,不然你脱水了,事情就麻烦。”哥舒衡解释的时候,看也没看他,他快手把临刀身上的所有伤口都处理完毕,覆上金疮药,包扎好之后,他拿起一旁酒壶,把酒倒了出来,开始一遍又一遍地擦抹临刀身上所有没有被包起来的部分,连脚底手心都抹了个遍。
临刀觉得有什么液体抹上了自己的身体,最开始觉得比体内那股高热的火还要烫,然后就凉了下去,舒服得让他抖了一下。
渐渐的,随着体温降下来,意识也逐渐清晰起来,蒸腾的温度和上等醇酒的香气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味道,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肌肤因为疼痛而格外敏感,男人的指头、掌心的粗茧,甚至于指尖的纹理,都逼真地被意识描摹而出,混杂着酒精,从肌肤渗透下去,当哥舒衡摩擦他腹部的时候,临刀只觉得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掌似乎抚摸上了他的内脏——
之前被他用钢铁一般的意志力压抑下的记忆,终于于此刻破闸而出,奔腾翻覆——
他也曾就这样不着寸缕,被这个男人压覆在身下,双手被钳制在头顶,灼热的滚烫气息喷吐在颈侧,被抚摸过全身上下,粗暴地分开双腿——
“——!”临刀猛地睁开眼,一双漆黑眸子里刹那间出现的光彩,像是划过夜空的剑光,锐利夺目,让人为之神夺。
“……”哥舒衡无声地笑了起来,他伸手想去摸临刀的眼睛,但是想起来自己手上有酒,只是虚虚地抚了过去,酒气却还是熏蒸到了临刀的眼睛,道士眨了眨眼睛,生理性的泪水不可抑制地流淌出来。
——若说女人的眼泪是珍珠,那么这个男人的眼泪大概就是无色而透明的宝石了吧,远比一切都要稀少,而且珍贵。
哥舒衡面孔上那点笑意慢慢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非常温和而无奈的表情。
他轻轻附身,吻了一下临刀的眼角。
临刀动也没动,只看着他。
哥舒衡终于又笑起来,他伸手在临刀耳后腋下和额头试了试温度,确定他的体温在慢慢下降,又检查了一下绷带,除了几处伤得较重的,也没有再渗血,他松了口气,掀开油毡布向外看了看。
此时已是日落时分,巨大的红日落向地面,整个沙漠呈现了一种鲜润的血的光泽。
哥舒衡又新生了一堆火,把原来的火熄灭了,才把临刀移过去,让他躺在原来的火堆上余烬上,帐篷也移过来,新生的火堆就在帐篷的入口附近,一簇火焰,暖洋洋的。
水囊里的水终于凉了下去,哥舒衡给他又喂了几口,就把水囊丢到火堆边,慢慢加热。
又烤了几块肉干,浸在水里泡得软了,一点一点撕给临刀吃了,喂了几口热盐糖水给他,哥舒衡矮下身子,拧开一个鹰头金环,从里面倒出来一粒碧绿药丸,说是谢枯荣炼的,吊命补气的丹丸,让临刀不要吞服,就压在舌底,慢慢溶开。
做完这一切,哥舒衡解开腰带,身上那件颜色异常鲜烈的异族外袍应声落下,他抓住抖了抖,极宽的腰带上一串金环银佩叮叮当当,和头上黄金流苏缀着大颗鲜艳红宝石的发饰耳环被他毫不在意地扫在一旁,男人把自己脱得□,无声地滑入斗篷里,伸展手脚,把同样□的临刀拥入怀中。
而就在肌肤彼此接触的一瞬,临刀才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自己体内的高热褪得干干净净,碰到哥舒衡的刹那,他居然因为对方的体温而发起抖来。
他知道,这是脱力和失血过多带来的失温开始了。
之前哥舒衡在帮他降温,现在怕是要为他保温了。
一层一层脱下来的宽大外衣把两个人裹了起来,明明这狭小空间里已经足够热了,但是临刀却觉得越来越冷。
就像是这帐篷里正下着无声无形的雪,一点一点地冻僵他。
然后他听到头顶上方有非常无奈的叹息传下来,他模模糊糊地想,其实自己生死和哥舒衡有什么关系呢?他醒了还是要杀他,救不救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觉得有灼热手臂抱住了他,他被拥抱进一个非常温暖的怀抱。
脸颊贴着脸颊,胸口贴着胸口,手握着手,腹部紧贴,双腿交叠。
临刀忽然有点想笑。
这个世界上只有哥舒衡和他这么贴近,他这快三十年的人生里,只有哥舒衡如此靠近过他,亲密无比,进入他的身体,和他分享一个温度。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侮辱了他,他要杀了他。
哥舒衡感觉到贴在自己颈侧的道士喉头轻轻震了一下,他把临刀又抱紧一点,把耳朵贴过去,手抚过道士清瘦到接近嶙峋的脊背。
他柔声说道:“嗯?你在说什么?”
道士喉头又震了一下,过了片刻,临刀积攒够足够的力气,哥舒衡终于听到他说了什么。
他说,哥舒衡,不死不休。
男人失笑。
他把临刀整个人包到怀中,几乎是宠爱地轻轻顺着他的头发,嘴唇轻柔地落上他的额头嘴唇和眼睛。
临刀的皮肤上有极淡的,酒的香气。
哥舒衡笑道,哎呀,道长真健忘,不是早就答应过你了吗?这么甜蜜的话,要某再多说几次,某也要害羞的呀。
临刀意识混沌,他只觉得自己的所在温暖舒适,触感又柔软又刚硬,他就快睡着,却执着着不肯睡,要听这抱着他的男人一句话,之前的种种絮语他都没听清,只听到了最后哥舒衡含着笑意的一句。
晏临刀,我早答应了你,不死不休。
临刀终于在哥舒衡怀里沉沉睡去.
第十一章
哥舒衡带着他,没有离开龙门荒漠,而是越发向沙漠深处而去。
比恶人谷、比浩气盟、甚至于马贼都还要越发深入,深入到了连迷路的行商都未曾到达过的深处。
第九天,在下午时分,眼前豁然开朗,临刀看到了一片海市蜃楼一般的绿洲——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梦幻一般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