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 鬼界跟妖界很乱, 常年战乱不止, 作为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小妖, 茨木的日子过得着实不咋地。
小的跟团子一样的茨小木别的没学会, 就学会了抱大腿。
抱厉害的妖的大腿, 抱隔壁老王的大腿,抱着抱着就抱到了酒吞大人腿上。
酒吞大人垂着眼看他, 眼神深沉。
茨小木知道那是喝醉人特有的眼神,所以胆子也就大了起来,顺着光裸的大腿摸了摸。
嗯,好滑。
还未来得及感叹, 就被一脚踹翻了。
接着尖利的爪子从他脖颈处划过,温热的血流了一地。
“啧,挺强的小鬼么。”酒吞皱眉看着被强酸腐蚀的指甲,又打量着看了他一眼:“就这么死了……似乎有点可惜。”
呼,茨小木困难地呼吸着, 总觉得下一秒自己就要挂掉。
还好, 酒吞大人舍不得他死呢。
酒吞刚准备提溜起他带回去, 一个小妖远远跑来:“酒吞大人!您要的酒就快被抢光啦,您再不去就没啦。”
茨小木只觉得屁股一痛,整个人被扔在地上滚了两滚, 最后视线里就是酒吞跟着那小鬼飞速的走了。
还扔下他。
……
所以他讨厌那个小鬼,也讨厌酒。
很多年后, 茨木吐掉狗尾巴草,一爪子了结了那个小鬼。小鬼临死前也没认出来多年后高高帅帅的他,但这并不妨碍茨小木报仇。
他能杀了小鬼,但世上卖酒的千千万,他一时半会杀不掉,只得慢慢来。一个两个,在他杀掉方圆百里卖酒的后,酒吞大人终于出现了。
酒吞双眼赤红。
茨小木的目光顺着酒吞劲瘦的腰下滑,一直到他半遮掩的大腿处,嗯,那个手感他还记得。
“你与卖酒的有何仇?”
茨小木觉得自己眼睛也差不多的红:“杀身之仇。”
酒吞挑眉:“杀谁身。”
“我。”
酒吞大笑,眼诡异地上挑,妖艳异常:“既然是杀身之仇,那我赔你一身好了,你只需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找卖酒的麻烦。”
茨小木觉得喉头一紧,他很记仇,他不想轻易放过卖酒的,但出了口的却是一个好字。
那之后,茨小木喝了人生中第一口酒,果然如他想象中的,难喝极了。但瞥眼喝得大醉靠在自己肩上的人,又默默灌下去,辛辣的味道顺着喉头一直烧到胃里,火光缭绕间,恍惚回到小团子时期,哭着从化为灰烬的家中爬出来,四周全是灼烧般的火焰。
即便再难喝,也是他心甘情愿。
很快,妖界便有了一位新的人物,人人闻之色变,世人称为茨木童子。
那时,茨小木不过百来岁,还整天在纠结自己身高,以至于有段时间他都自卑的躲着酒吞。
酒吞除了喝酒外,着实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翻遍了书籍才发现我们的茨小木同学大概到了所谓的叛逆期。
其实古话里并没有叛逆期这个词,但酒吞记不清了,他喝得酒太多了,只能随便挑个词往上安。
要是这事,说来也好办,百鬼夜行日,带着茨小木去了教坊,想来女子的温柔缱绻一定能管住他。
茨小木是个没见识的,妖娆美艳,柔弱无骨的女子靠上来时,他脸红透了。
“还是个小孩子呢。”红唇对着他笑道,转头吞了口酒,欺身攀上酒吞的肩。
茨木眯起眼。
琉璃杯盏黏上红唇,酒吞认真道:“胭脂会坏了酒味。”
“你喜欢女人?”
酒吞喝得烂醉,瘫在雕刻着鬼面蛇身的坍塌王座上,脚边不远处,上一位鬼王的头颅被踩得稀烂,完全看不出往日的荣耀与尊贵。
“喜欢啊。”
茨木眼神闪了闪:“那这样呢?”
说话间,身形微晃,顷刻间一艳丽美女上前,温软如玉的胳膊环着酒吞的脖子,坐在了他腿间。
酒吞眯着眼,手在他腰间来回婆娑。
“渡边纲也是这样搂着你的?”
茨小木眨眨眼,这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之前他才吃了亏,断了只手,现在又要拿这事调侃他。
他气呼呼地站起身,就是不走。
酒吞拽着他一角将他拉着面对自己:“我不喜欢女人。”
“哦?”茨小木挑眉。
“如果你能在三天内平了援军,我就不喜欢女人。”
茨小木笑了,舌头顶着尖利的牙齿:“一天。”
一天后,茨小木提着十万鬼兵援军之首的脑袋,站在大殿中央。
酒吞缓缓转过身,当着万千浴血归来的鬼族,封赏了他。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茨小木嘀咕着,眼神却像是被黏在了酒吞身上一样,耀眼夺目的他,慵懒的他,都是他一个人的。
当晚,他也确实享受了这一个人的他。
只是后来的后来,茨小木发现,酒吞还是骗了他。
“我真的不喜欢女人。”
茨小木觉得自己牙尖上都是血味:“哦,红叶不是女人?”
“呃,”酒吞:“很快就不是人了,杀了她就成妖了。”话音未落,脸上被砸了个枕头,虽然软软的不太疼,但……酒吞总觉得似乎自己太随着茨木了。
“酒吞是大骗子!”
夕阳西去,本是一天生意最好的时候,但今天似乎有些冷清……孟婆左瞅右瞅,汤铺前一个鬼影都没有。
收摊回家。
“啪!”那是金锭与木头所撞击时带来的美妙声音,这种令人热血沸腾的感觉上次出现还是几百年前。
孟婆立刻换上专业地笑容,转身:“这位客官,您需要点什么?”
茨小木双眼通红:“有没有让女的变成男的的药?”变成男的酒吞就不喜欢了吧,一定是这样的,酒吞都不喜欢他的。
孟婆咽了口口水,可惜地看着与他无缘的金子:“没有……”
茨小木恶狠狠道:“那不死的药呢?”红叶要是不死,就不是妖,是人,这样酒吞也就不能喜欢她了呀。
孟婆怯怯道:“……也没有。”
茨小木一气之下拆了孟婆摊,但那又如何呢,酒吞注定会喜欢红叶。
茨小木胡乱走着,转悠到酒铺,卖酒的小鬼见他就打颤,一转身全跑光了,他就自己给自己倒酒,自己跟自己喝。
喝多了发现,其实酒也没那么难喝,以前的辣现在全变成了涩,黏在喉舌间,咽不下吐不出。
酒吞总是喜欢些他不能理解的东西,比如酒,比如红叶。
后来红叶死了,茨小木很是忐忑了一阵,他怕酒吞就这样追着红叶去,所以他又庆幸这世上有酒,能把酒吞留下。
古代人喝酒,就是简简单单的喝酒,不像现代人,花样那么多。
冬天的清晨,空气中满是凌冽,呵气都能冻出冰碴子,茨小木搓着手在酒吧一条街挨家挨户找人。
茨小木麻利地穿过堆积着杂物的,推开后门,不透光的地下一层昏昏暗暗,他从沙发上捞起酒吞。
对方在晃动中瞥了他一眼,红色的眸子里忽然漏出一丝笑意。
茨木嘴角弧度向下。
酒吞抚开他的手,大敞着胸口在他面前摇摇晃晃。
茨小木可耻地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但他没忘,两人还在冷战。
这个冷战,是他单方面挑起的,哦,还是在某人的怂恿下。
“不如怜取眼前人……”许君意味深长地说,看着他:“你一直追着酒吞跑,他都习惯了,你要适时的冷落他,装出不在意他,他反而会着急的。”
“人啊,都贱得慌。”
茨小木一脸受教,过了半响:“可是酒吞是妖诶。”
“额,孺子不可教,注定情路坎坷。”
于是茨小木痛下决心,不搭理酒吞。
他把酒吞扛回去,扔沙发上,就不管了。往常这个时候他一定屁颠屁颠地弄壶热水来,凑上去从头擦到尾,恨不得自个上去舔干净咯。
这次他抱着臂站着,冷眼旁观。
酒吞十分不舒服,他要真喝醉了,跟小孩一样哼哼唧唧地,嫌热就扒拉衣服,嫌冷就一直往人身上凑。
冬天屋里暖气开得很足,某人睡着睡着就不安分了。
扯着衣服半天解不开扣子,急得蹙眉,实在难受得睡不着了,抬着微醺的眼朝边上瞥了眼。
“傻站着干嘛……”
言下之意还不过来伺候。
茨小木定力甚好,不动说什么都不动,他就是要让酒吞充分体会到没有自己生活多么寂寞,空虚,不习惯。
迟迟等不到人,酒吞蹙眉,爪子用力一扯,昂贵的西装宣告报废,翻身抱着靠垫,彻底睡死过去。
茨小木半伸着手,呃……往常那个抱枕的位子是他的……
我忍!
连山兔都看出来茨小木转了性,不再围着酒吞乱转,不再跟酒吞双胞胎似的黏在一起。
他变得独立、自主,成为新时代的好男鬼。
魅力比以前噌噌噌地往上涨。
酒吞深感欣慰,找晴明一番促膝长谈,无外乎是这边的酒喝腻了,想回老家了。
话一出,让茨小木这个新时代独立自主,听墙根的好男鬼彻底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