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式羲和斩,击得眼前的上古巨兽连退数丈,四肢再也无法站立,立时便无法站立。下腹一道巨大伤口涌出鲜血,染红方圆数十丈雪地。
玄霄紧绷的神经一松,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云天青手心满是冷汗,上前将他扶住,道:“师兄,你怎么样?”
玄霄疼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左手紧紧攥住云天青的手腕,力气大到指节泛白。云天青见他痛苦至斯,料想玄霄素来傲气,何曾有过这般狼狈模样?手腕虽然被攥得生疼,却是不及心中疼痛的分毫。若是这样可以发泄玄霄的痛苦,哪怕此刻叫他砍下一只臂膀,他也甘之如饴。
夙玉在一旁亦是瞧得心中焦急,眼眶不住泛红。但是她所修内功与玄霄属性相冲,根本无法替他调理内息。只能和云天青一道慢慢扶着玄霄坐下。玄霄亦是不想让二人太过担心,痛至极致头脑反而开始清醒。他心中默念琼华清心诀,调息体内无数道相互冲撞的真气,忍痛将它们尽快导入身上数处脉络穴位。
半柱香的功夫过去后,玄霄觉得体内气息略有平复。这才勉力对云天青笑道:“天青,我已经无事了。”
云天青眼中仍有隐忧:“鲲玉已经取得,我们这便启程复命,早日请长老替你疗伤。”
玄霄点头笑笑,正欲开口,忽地瞥见前方景象,身形猛地一震。
云天青见他瞳孔骤缩,心下亦是一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是穷奇挣扎站起,展开背上双翼猛冲过来。云天青脑中尚来不及做出反应,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将玄霄和夙玉猛地推开数丈,自己硬生生接下穷奇正面一击。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饶是穷奇已至油尽灯枯之境,这般注一掷的威力仍是惊人。云天青的身体在雪地上翻滚了数十圈才停下来,只觉身子数处如同粉碎般疼痛,喉头一阵腥味,脑中嗡嗡作响,不多时便失去了意识。
玄霄被云天青猛地推至一旁,来不及拔出羲和便瞧见这令他肝胆俱裂的一幕,眼见云天青毫无挣扎地失去了动静,脑中一片空白。
适才勉力被压下的热气再次窜了上来,并且大有反扑之势,立时便将他残存的神智吞噬殆尽。
——妖孽异畜,伤我同门,必将屠之。
夙玉这厢惊惧未定,便忽觉身侧之人隐有不对,慌忙朝玄霄看去。只见玄霄双目赤红,眉间隐隐散开三瓣红莲印记,一袭青丝隐有赤色,尽数随周身阳炎拂动。夙玉心下一惊,这般模样岂非隐有走火入魔之势,顿时疾声唤道:“玄霄师兄!”
然而玄霄仿佛充耳未闻,周身阳炎猛地暴涨,一把抽出羲和,挥剑便上。动作之迅速与适才不可同日而语,甚至大有远超平日之势。夙玉手中尽是冷汗,连唤数声都不得回应,仿佛身前这个如同鬼神般战斗的人内里早已经换了魂魄。饶是聪慧如她,一时间竟也有些手足无措。她深知纵然这种状态下的玄霄可以击退穷奇,但是野马失缰,剑走偏锋,此等失控之力于玄霄绝非益事。欲破魔障,必先除心魔。她当下毫不犹豫地冲至云天青身旁,检查伤势,企盼他可以醒转。
幸而云天青内力深厚,虽然所受一击绝不算轻,但是意识失去片刻后便逐渐恢复。夙玉见他幽幽醒转,连忙开口道:“天青师兄,玄霄师兄他怕是入魔了!”云天青神智逐渐回拢,尚且迷迷糊糊分不清何时何地,耳中便听得“玄霄”二字,整个人立刻清醒了过来:“你说什么!”
夙玉亦是焦虑万分,一改平时从容淡定之态,口中飞快道:“虽不知具体原因为何,但想来应是内伤未愈,心神受震,遭到阳气反噬,恐入魔障!”
云天青一手将寒光狠狠扎入地面,费力站起。虽然浑身如同散架了般疼痛,但是瞧见看见前方那个熟悉的身影时,脑中便已装不下其他。他踉踉跄跄地冲上前去,声音嘶哑地喊道:“师兄!”
却说这厢玄霄脑中早已不存多少理智,招招式式无一不带着凌厉强烈的杀气。便是素日里玄霄盛怒之下所使剑法,也不应这般令人战栗。穷奇虽然凶猛,但是经此重创,此刻所借不过是回光返照之力。眼见面前之人杀意滔天,尤甚阎罗夜叉,便是身为上古之兽也不住退让三分。当下不再恋战,凭着残存的力气迅速朝着反方向退去。
玄霄本欲追赶,但是穷奇为求保命,一展双翅助力,速度已至来时数倍,渐渐将距离拉开。玄霄皱眉,正欲将手中羲和向前掷出,便听得碧湖方向一阵巨大响动,却是那只鲲猛地自水下一跃而出,化而为鹏。穷奇显然未料那只鲲鹏尚未死去,毫无防备之下便遭突袭。鹏用锋利的鸟喙狠狠咬住它的脖颈,意图与其同归于尽。
两只上古巨兽殊死一搏在雪地上剧烈厮打翻滚,掀起阵阵狂风。凄厉的鸟鸣兽吼回荡在这片昔日平静祥和之地,连天地都为之变色。
片刻后,穷奇的动作率先渐渐迟缓下去。鹏狠狠一扭头,便用鸟喙绞断了穷奇的脖颈。这只昔日只存在于史籍典册的上古巨兽便彻底没有了呼吸。
鹏经此一搏,便彻底失去了之力,庞大的身躯栽倒在地。但是正对着玄霄的眸中依然满是悲恸和不甘。
玄霄冷哼一声,手握羲和缓缓向它走去。云天青一把上前抓住他的臂膀,喘着粗气道:“师兄……住手!”
然而此刻的玄霄便如同六亲不认一般,双目早已不复往日清明,充斥着对杀戮的疯狂。云天青疾声道:“师兄,你醒醒!你还不明白吗!正是我们贸然闯入,捣毁了守护此地的迷阵,才会令穷奇趁虚而入,招致屠戮。鲲鹏遭此无妄之灾,痛失爱偶,也不过为求自保罢了!鲲鹏无错,莫要再徒增杀孽了师兄!”
玄霄眼神终于有了些变化,他回头看向云天青,脸上隐隐浮现红色魔纹,衬得眉间赤色印记愈发诡异妖冶。云天青竟隐隐感到强烈的压迫之感。便听得玄霄缓缓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残忍冷漠:“既是妖,便应屠之。云天青,它害我同门挚爱,你还想着为他辩护?”
云天青呼吸一窒,面前这个眼中满是杀意的玄霄实在太过陌生,心中掩饰般的镇定再也压不住惊惶的心情。他连连摇头,试图劝道:“师兄,你清醒些。我没有事,想想我们所修的道究竟为何!仙妖之分从来就不是正邪之分,你千万不要因心魔堕入魔道!”
玄霄冷笑一声,反手便是一掌将他击退。云天青本来便是勉力支撑,此刻怎挨得住玄霄入魔后盛怒一掌,当下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再也站立不住,跪倒在地。
夙玉惊声呼道:“天青师兄!”
鲜血洒在雪地之上,愈发显得刺目。玄霄身形一抖,眼神似有一刻清明,但是即可又被杀气掩盖。随后眉头紧皱,面上神色变化挣扎,魔纹时隐时现,手中再也握不住羲和,任它滑落在地。他两手紧紧攥住自己的衣领,似是忍受体内极大的痛苦,口中隐隐溢出低低□□。夙玉趁其不备,迅速绕至他的背后,朝着他的后颈狠狠便是一记手刀。玄霄身形一晃,终于双眼一闭,身子跌落在地。
夙玉如同失去了支撑般跪坐在地上,看着面前生死未明的二人,眼中的泪水终是忍不住滑下脸庞。
天地间再次卷起巨大的风雪,像是要将一切污秽掩埋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到剧情的关键地方反而害怕OOC,但是距离游戏通关已经很久了……如果有不当之处请务必指出> <
☆、分歧
云天青再次睁眼,看见的是琼华弟子房再熟悉不过的天花板。他只觉头疼欲裂,一时间竟也反应不过来身在何处。良久,那些发生在北冥之畔的事情突然钻入脑内。他心下一惊,猛地坐起身来,房间内并无他人。他披衣推门,剑舞坪上的风景一如往昔,恍若之前发生的一切不过一场梦境。他正欲寻同门相问,便见得夙莘走了过来。
夙莘道:“师弟,可觉得身子好些了?你刚被带回来的那会,真是把人吓坏了,差点以为你要归西了呢!”
云天青并未理会她的玩笑,道:“师姐,可曾见到玄霄师兄?”
夙莘道:“他比你早醒半日。师弟,你们到底跑去那苦寒之地做甚?你可不知道,夙玉师妹一个人拖着你俩回来的时候,当真是把我们吓了一跳。“
云天青道:“师妹一人?”
夙莘道:“雇了个车夫,一路上亲自照料你们回来的。你可得好好谢谢她。”
云天青点头:"那你可曾见到师兄往何处去?”
“后山方向。具体何处我便不清楚了。”
云天青点头道谢,便匆匆往后山去。
夙莘在他背后若有所思:“很少见他这么严肃的样子。今早见玄霄也有些奇怪,这是出什么事了?”
玄霄修长的背影独自伫立于卷云台,寒风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浮云幽幽,望之本应令人胸中开阔。然而此刻心中一股抑郁之气久久不能散去。在北溟之畔,他虽然走火入魔神智尽失,然而今晨醒来看到云天青面色苍白的模样,脑海中渐渐回忆起一些事情,也依稀记起自己曾向云天青打出的那一掌。他颤抖着看向自己的手,不敢相信自己尽然会失手伤害自己的至爱之人。那一刻心中的悔恨和自责几乎要将自己吞没,然而更多的却是不知何处出了差错的无力和疑惑。网缚妖界的三年之期只余一年,修行的时日无多,偏偏自己却出了这样的差错。玄霄只觉自己已无颜面对同门、长老、掌门的期许,无颜面对夙玉,更是无颜面对……云天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