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从流川的片刻沉默里隐隐猜到了些苗头,琢磨之后也没说破,尽管他不确定是幼稚生出现了瓶颈,还是那个地方出现了令他无法前行的东西,然而他比谁都明白流川对于篮球的执着,能让流川因此话题失声,那就绝非三言两语的小事。
打起精神来小子!
干嘛。
记得你离开日本时我说过什么吗。
……
我知道你肯定没忘记。
嗯。
我之所以会那么说,并不是想鼓励你,仙道嘴角一弯,是因为我真的那么认为。
流川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电话,许久都没出声,最终还是把电话放下了。
江口一进屋就看见仙道对着移动电话出神,敲了几下桌子才把他的魂给招回来。
你都不会饿吗?
哇,不用这么客气吧!我自己还是能走出去的。
我就是看你半天不出来,以为你下不了床啊。
没事的啦,又不要紧。
不过你也是,江口将饭菜端到床上,塞副碗筷给他,既然受过伤好歹戴个防具嘛。
仙道笑说情况匆忙,一时想不起来,所幸最终没影响到大局,也算好事一桩。
这种时候就没必要想那些事情了吧,早日恢复才最重要。
你们太紧张了而已,只是扭伤罢了。
不过你啊,藏太深了吧,我都不知道你以前是个明星球员啊。
你也没问过嘛哈哈。
江口是到最近才知道原来仙道会打篮球的,如果不是丰川的队伍散了几个人,游说仙道入社补个缺,估摸毕业了他都无缘得见仙道的风采。
江口对篮球一窍不通,更不曾关注过周边新闻,听丰川说起仙道以前在神奈川颇负名气的时候他还有些难以置信,江口也不懂球,更不懂技术好坏之分,只知道仙道每次上场总能让周围的欢呼把球场淹了,热火朝天的程度出乎所有人的想像。
那时候江口就想问仙道,既然球打得很好,为什么大学反而不继续了。
而现在他觉得自己知道了。
你在等女朋友的电话吗?
嗯?
我看你刚才一直在盯着电话。
喔,不是,我们已经通过电话了。
她应该很担心你吧,其实我也觉得如果有伤还是不要打球了,之前你不也是没打了。
仙道一听就笑,摇摇头没说话。
他想起很多人也曾这样问过他,用充满可惜的口吻,似乎每个人都认为放弃与否取决于伤痛的程度,而明明他的人生只有想与不想这两件事而已。
每到这种时候他总会特别想念流川。
自那之后流川的联系渐渐开始少了,偶尔打几个电话也很简短,都在美国的深夜,声音总是很瞌睡,到最后就连电话也变成了短讯,一个月差不多能收到两三条,问问仙道的近况。
仙道仍在闲暇时间里兼职工作,存着计划之内的钱,店头放假的时候去海钓,篮球社有活动缺人时补个位,不间断地给流川寄一些日本才有的东西,尽管流川无暇回应,日子依然快乐。
平淡几个月后仙道接到了流川打来的电话,日本时值半夜,惊了他一跳。
电话里流川还在大喘气,声音却透着股高兴,在寂静的夜里特别明显。
白痴!
嗯?
我可以比赛了。
那是流川在北卡的第一场比赛,以正选的身份。
第68章 六十八
六十八
泽北初到美国时就发现梦想与憧憬中全然不同,那段时间甚至连顺心都称不上,他的语言不好,几乎可以说差到令人头痛,在日本所学的口语不过只是九牛一毛,浓厚的口音也始终无法融入这个明里暗里充斥着排挤的环境,不得已之下他听从了爸爸提出的建议,暂停学业,开始去上语言学校。
对着似懂非懂的英文单词一遍又一遍读写听译的时候,泽北觉得似乎连带他曾拥有的荣耀都一并暂停在了这里。
泽北从没离开过家,这是他第一次独自出远门,以前跟着山王队友出征美国时从没发现原来这个地方这么远,远到要坐很久的飞机,再搭很久的巴士,他算不清究竟离家多少公里,大概是多少条电话线都无法拉近的距离。
在美国的第一年泽北其实有点痛苦,初尝孤独的滋味让他夜夜辗转难眠,每天都特别想念爸爸,那个从小到大无论他身在何处都会跟在左右的人,占据了他到目前为止绝大一部分的记忆,如今只剩电话里头的声音能够令他聊以慰籍,而一个人在美国从十七岁走向十八岁的时候,泽北慢慢又发现了件继语言之后更大的难题。
在这个梦想国度里,篮球反而成了无法随心所欲的东西。
去北卡之前泽北空窗了整整一年,所在的学校球社并不看好外来的亚洲毛孩,入社申请拒绝了一次又一次,他只能站在球场外看着他们打球,观摩每个球员的技术,最后自己在街头的球场一遍又一遍地练习。
当逆境开始经久不变,欲望便会因为打压开始退减,那时候的泽北最想要的渐渐不再是如何称霸赛场,而是拥有能够与他真枪实弹切磋较量的对手,哪怕只有一个,于是他忽然想起了一个和他志向相投的小子。
那个永不服输的流川枫。
泽北当然没想过会心想事成,当他在北卡和流川相遇,那一刻差点喜极而泣,为他在美国两年以来终于得以实现一件希望中的事,对此流川通常翻个白眼,这段往事他已经听泽北说了一遍又一遍,动情之处仍然可见他的泪花,大抵只有认识泽北流川才能发现自个儿冤了仙道这么久,如果幼稚能够提高球技,爱哭鬼足以称霸美国。
而泽北对流川的认知产生于在北卡并肩作战的那个学期,他和流川是人才济济的校队里仅有的亚洲面孔,平日训练总会有意无意碰到来自队友的打压,收到那些嘲笑或是不屑的眼神时流川总是出离冷静,一言不发,泽北有感他的气度,想问他是否有什么能够心平气和无视一切的诀窍,结果流川连他都没理,一声不吭,泽北有些奇怪,过去一看,臭小子插着耳机直哼哼。
……
干嘛。
也借我听听吧?
自己买。
没钱了……泽北的家境并不富裕,光是爸爸为他创造打球空间而买下的房子就耗尽了家里所有积蓄,甚至还有些借来的钱一直到最近才还清。
流川脸一鼓,不情不愿摘下一个耳机分给他,两人坐在那一听就到没电。
泽北最常和仙道说同一句话,他听不懂。
流川便觉得他的语言学校是白上了。
我是听不懂歌的意思啦。
嗯?
泽北托着腮对着天上的新月有感而发,美国根本没有那么自由嘛,都是唱得好听。
你三岁吗。
十九!
流川连连摇头。
你会想家吗?
我以前就住美国。
诶?!真的假的。
假的。
那你怎么又回日本了。
球在哪里都可以打。
那怎么又来美国了。
流川支着下巴,面无表情又说了一遍,球在哪里都可以打啊。
泽北陷入了苦恼,不要连你也说我听不懂的话啦!
都说你只有三岁了。
泽北那时并不知道他们友情当中的契机是因为仙道,流川甚至不曾在他面前提起过最初记下北泽的初衷,倒是会提自己有个很会打球的朋友,在日本东京念大学,会再度想来美国也是因为那个朋友。
泽北一听就很好奇,问他朋友这么厉害吗,叫什么名字。
仙道彰,两次都没赢他。
不过你打赢了我嘛!
流川直言单打并没赢,让泽北放心,他还没堕落到需要靠对手的安慰度日。
泽北压根不明白流川在想什么,流川这人特别固执,言谈里从不议论别人的失败,倒是对自己的胜负耿耿于怀。
可山王的的确确输给湘北了,这是事实。
那又如何了。
我说你啊,泽北有些好笑,你是打球还是打架,非得单挑才能高兴吗?
只是想变强而已。
为了打赢你朋友?
嗯。流川又说。
不过他已经不打球了。
那一刻泽北才发现,原来流川并非不懂寂寞。
现状得以改变是在球队换了教练之后,为了整合资质参差不齐的候补球员,新教练组织了一场练习赛,他和流川因为表现出色成了教练留意的对象,那之后在漫长的训练里陆陆续续又进行了几场考核,一直到联赛前夕两人才终于得到了一个意外的好消息。
泽北那天借流川的手机给爸爸打了个电话,一边哭一边说他可以正式参加比赛了,单单这句话泽北就重复了好多次,哽咽得直抽抽。
流川觉得这有点丢脸,毕竟他一向不在人前哭泣,也体会不到情绪释放起来是种什么感受,路过的行人都带着好笑的神情,流川想想也没说话,摸出块手帕递给泽北。
我爸爸说要来看我比赛。
嗯。
泽北擤着鼻涕,问流川不打电话回家吗。
打过了。
这么快?!什么时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