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剑三]进击的慕容复 (谁家洗砚池边树)

他伸出手，轻轻地附上了这少年的后心。

——这里，曾受过二十七剑。

是为他受的。

这是幻境吗？

还是梦境？

还是上天怜悯他，终于让他能够回到过去改变这一切了？

“哥。”慕容复颤声道，“你疼不疼？”

少年一脸莫名其妙：“末儿，你到底怎么了？要不要叫人来看看？”

“不用。”慕容复倾身轻轻环住了他，控制不住的泪水一颗颗砸在这人肩膀上。

那少年见他如此，便也不说话了，只是轻轻抱住他，拍着他的后背。

“哥，对不起。”慕容复哽咽着道。

真的对不起。

不该总是跟你吵架。

不该总是因你的跋扈瞧不起你。

不该把自己的任性当作所谓的品行高洁。

不该让你被我连累。

更不该......让你因我而死。

慕容复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待到他回过神来时，这少年的衣襟已经湿透了。

见他的情绪终于平复，少年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和道：“末儿，你跟哥哥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没有。”他因哭了太久，气息极为不稳，眼神却紧紧地盯住了少年，“哥，你，你怪不怪我？”

少年不解：“怪你什么？”

慕容复道：“我欠你太多了。”他眼睛一热，忍不住又要落下泪来，“而且，哥，我好像还不清了，怎么办？”

少年怔住了，眼神却一如既往的柔和：“说什么傻话。你我兄弟之间，怎还论这些？”

是啊，兄弟。

所以，他甘愿为自己而死。

所以他会毫不犹豫将自己护在怀里，挡下那二十七剑。

可是自己呢，自己又做了什么呢？

“呵呵，是啊，你就是这么个自私的人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雌雄莫辨，在慕容复的脑海中响起。

慕容复吓了一跳，突然抬头看向周围。

少年也吓了一跳，道：“末儿，你怎么了？”

可慕容复已顾不上回答他。

或者说，他已经听不清少年在说什么了。

越来越尖锐的声音，一遍一遍在他脑海中重复：“你怎么这么自私？”

“祸害。”

“哎，要是你早点死了，怎么会将他们连累的那样惨。”

——“够了。”

“你这种人，就是来讨债的。”

——“够了！”

“你知不知道，你的侄儿，才刚刚满月呢！”

——“够了！别再说了！”

“那士兵的刀啊，直接就把那个小娃娃的身体给捅了个稀巴烂哈哈哈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慕容复再也受不了了，抱着头在地上大吼着滚来滚去。

少年大惊失色，冲上前道：“末儿，你冷静点！冷静点！”

可是他脑海的声音却还在继续。

一个一个地给他细数着，这七世来他所有亲人惨死时的模样。

“还有你爹啊，哎，那么大岁数了，一刀下去，头就断了！死无全尸啊！”

——“求求你，我求求你，别说了。”

“为什么不？”那声音笑的狂妄，“这些事情，听着都很好笑啊！”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那好，我给你一个机会好不好？”

——“好！”

“你看到床边那把剑了吗？”

——“......”

“人呐，该怎么死就得怎么死。”

——“......不。”

“二十七剑，一剑都不能少啊。”

——“不行......”

“怎么样，这可是你唯一的机会，你只要刺他二十七剑，我立刻让你摆脱痛苦。”

——“不行！”

不能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让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哥哥吗？

不行！

可是，他脑海中的声音却突然平静了下来。

那声音无悲无喜，淡淡道：“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不然，你就永远留在这里吧。然后，再看一次，他们是怎么死的。”

“......”

见慕容复似乎安静了，少年连忙将他拢进怀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末儿你是不是因为什么吓到了？”

慕容复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前面。

那里，确实有一把剑。

是他的千叶长生。

明黄色的剑，泛着清冷的光芒。

——平静如昔，却似乎带着无尽的嘲弄。

第十九章

慕容复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和哥哥一起学剑。

那时他是名满京都的天才，他的哥哥却只是个纨绔。

但就是这个纨绔，在武学上却远远比他更有天赋。

他那时不甘心极了，没日没夜地练习。

没想到，却反而因此伤到了肩膀，终生不能在剑道再有任何进步。

他从未这样失意过。

为了逃避这个不愿面对的现实，他一个人躲在自家藏酒的地窖里，喝了十坛竹叶青。

然而就在他酩酊大醉的时候，他的哥哥找到了他。

那双远比他有力的多的手臂，不容他拒绝地环住了他。

就像现在这样。

温暖极了。

慕容复轻轻地挣开了少年的怀抱。

是啊，这个怀抱他确实怀念。

可是这是幻境。

这不是现实。

因为，他的哥哥已经不可能再有这么温暖的怀抱了啊。

——他的哥哥已经死了。

他行至床边，拿起了那把剑。

不再去看身后少年面上的惊愕，慕容复笑了笑，道：“哥，我记得小时候你特别爱和我抢东西。”

少年不明所以，犹豫着道：“是啊。”

慕容复又道：“尤其是爹的那把凌云剑，我一直想要，你却把它抢走了。”

“......末儿，你是，在怪哥哥吗？”

慕容复转过身，眸子里有暖暖的温度。

“恰恰相反。”

“......”

“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最生不如死的时候，往昔那些不愉快的、甚至是让我怨恨的事情，都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动力。”

“其实生与死，本就是这样吧。”

“活着的时候，总以为死是美好的，是可以逃避一切的世外桃源。”

“死了以后才明白，那些活着时候的岁月，分秒都值得被珍藏。”

慕容复温和地看着少年。

“面对死亡的时候，就算再痛苦，就算再难过，其实也终究会慢慢变成心底的伤。”

“可是伤都是会结疤的，它不会一直流血。”

“所以——”

他静静地将千叶长生握紧。

然后，顷刻间内力盈满了整把剑。

明黄色照亮了整个房间，伴随着剑身的分裂四散。

“所以，就算再面对一次你的死亡，也没关系。”

“这一次，我还会陪着你。”

我当然不能杀你。

可我也不会杀了我自己。

因为当初，你为了护我的命，曾甘愿付出一切。

我怎么可能罔顾。

少年敛了一切情绪，静静地看向慕容复。

然后，如有石子投入水中般。

少年的眉目开始模糊了起来。

整个屋子的轮廓都开始模糊起来。

恍惚间，又是当年当日，鲜血将残阳染得艳红。

哥哥将他紧紧拢在怀里。

他双手所触都是温热的鲜血，都是哥哥的血。

他纵横官场，什么风浪都未曾让他恐惧过。

可那时他却控制不了地在颤抖。

然而，他的哥哥却没有一点恐惧。

那张苍白的脸上，甚至还带着平和的笑容。

他的哥哥笑着对他说——

“余今斯化，可以无恨。”[1]

那是他的第一世。

此后他又有过很多世。

在这么长的轮回里，他常常会想到那一天。

他常常会想到哥哥那最后一句话。

明明是被一个常常对他不恭的弟弟连累死了。

为什么还会笑着跟他说“没有遗憾”呢？

为什么，会没有遗憾呢？

为什么？

突如其来的尖锐声音，在慕容复的脑海里呼啸。

似乎有很多人在哭喊。

又似乎有很多人在笑。

可是，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头疼了。

他平静极了。

是啊。

余今斯化，可以无恨。

活着也可，赴死也罢。

我已尽情地爱过我爱的人，我已得到过别人倾尽一切的爱。

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还能有什么遗憾呢？

***

黑暗转瞬即逝。

慕容复睁开眼睛，面前还是那个烛光幽暗的密室。

虽还觉得有些晕，但他却前所未有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