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有着超出同龄人智慧与沉着的杨轻云，此时脑子一片空白。裴陨凤挑挑眉，悠悠道，“清儿今年十二，虽说万花弟子规定在十四时接受万花七试，不过清儿资质聪颖，这琴棋书画茶工医，前六试清儿定然没有问题，不过这医之试，吾要求最是严格……”
裴清似乎是知道师父的意图了，又看向杨轻云，只见他一副了然的模样。
“前辈是想，让裴清医治晚辈眼疾，以此作为医之试。”掩藏不住内心的喜悦，杨轻云说这话时嘴角微翘，裴清见了也是欢喜不已，忍不住松了师父的衣角，扑过去抱住杨轻云，喉中也轻笑出声。
“没良心的兔崽子…”裴陨凤对于裴清这反应很是不满，裴清这才想起被撂在一边的师父，又跑回去扎到师父，亲了亲师父的脸颊。裴陨凤拍拍裴清不长肉的屁股，无奈道，“罢了罢了，别献殷勤了，就你那些小心思为师还不知？莫要高兴太早，杨小公子这眼睛可不好治。”
末了，又认真地对杨轻云说，“莫怪吾未曾提醒，说吾是故意刁难也罢，你的眼睛，照清儿现下的医术，是治不好的。且不提离经技艺，光这药引就是极难寻找。”
“晚辈能等，药引可陪同裴清去寻。”杨轻云恢复了面无表情，却异常坚定答道。
裴陨凤懒懒地瞧着两个崽子，心中却叹，徒弟一个个长大，也一个个踏上属于他们的江湖路，余下的，不过还是他孓然天地……
“吾累了，清儿带杨公子到你房中歇下罢。”裴陨凤脱力地起身。
师父，他又要去仙迹岩下棋了。
“裴前辈，总一人下棋？”裴陨凤离开时带起的风扑在杨轻云脸上，杨轻云呆呆地对着裴陨凤离开的方向。
总是那残局。下了很多年，下累了就唱歌，唱累了就喝酒。师父总不是醒着的。
这便是……红尘吗？
裴清见杨轻云出神，便一下抱住杨轻云。
师父这些年从未真的开心过，师叔曾告诉他，是一个情字，成就了师父这身绝世技艺，也毁了师父的一生。世俗总怕痴情，痴情又怕天命，裴陨凤离经易道功夫再是了得，也改不得天命，活不了死人。
我会认真修习离经易道，保护轻云！
“好。”杨轻云用力回抱裴清，感觉到裴清右手纤细的胳膊绷得紧紧的。
正如裴陨凤所说，万花那六试对于裴清不成问题。
后来裴清一笔一划在他手上告诉他，本身在商羽门下，琴之试不成问题，棋是同师父练出来的，书墨丹青都有师姐教导，茶之试的考核师父本身心软，裴清承认是看自己可爱的外表蒙混过去，倒是工之试过得辛苦，听着裴清的闷哼，杨轻云都禁不住心疼，练切花间游也不一定斗得过这发疯的巨鳄，更何况是裴清自己做的……实在不敢令人恭维的机关？
裴陨凤到底为什么会觉得裴清对于前六试没有问题？
因为我的机关都是……师姐帮我做的。裴清不好意思地在杨轻云手上写道。
杨轻云不知该如何说他了。
“先用机关攻击一下，再用花间游杀死，可算完成任务？”
可我切了花间游容易被它打伤。裴清委屈巴巴地写着。
也是，二人一个单修治疗一个单修输出，另一个心法都只是半吊子。
“我切相知。”杨轻云艰难道。
巨鳄只能全部由裴清杀死任务才算完成，以裴清那攻击能力……只能自己切相知，两个半吊子这么耗着，配合裴清做的半吊子机关，总能把巨鳄耗死。
还好攻击巨鳄需要的技艺要求并不高，裴清就是把毒都挂上了，再来个玉石俱焚，杨轻云也在一旁宫商角徵羽一顿乱弹，机关无力地吐着暗器，整整耗了小半个时辰才将巨鳄杀死。二人的内力也都耗得所剩无几，只得就地坐下调息。不过片刻，裴清凑近了杨轻云，从正面拥住他，因为剧烈运功而发热的身体紧贴着杨轻云，嘴唇凑近了，在杨轻云轻抿的唇角落下一吻，继而窝在杨轻云颈间。
第七试是最困难的——用裴陨凤的话来说，以裴清现下修行是决计无法完成。
但杨轻云可以等。
他本就静如寒池，如今不过被墨笔乱了波澜，澜起是因裴清，水静也可以因为裴清。
不过这可苦了裴清。先跑去摘星楼翻找了连耗子都不啃的古籍，竹简纸张的都有，大大一摞。三星望月可以轻功上去，但抱着那么多古籍，他可不敢再一个大轻功往下跳，只得找杨轻云帮忙，二人硬生生迈着小短腿从万花谷制高点一步一步，坐云梯下来，等到住处时候裴清已经瘫在软榻上不肯起来，正好看见自己仍在枕头间的小莹白瓷瓶，随手拿过来倒了一粒扔进嘴里。
“你所服何物？”杨轻云听见裴清吃药的声音，问道。
师父给治嗓子的药，半月吃一次，要吃上好几年。
杨轻云沉吟片刻说，“那可确保能医好？”
该是能的。
裴清好像并不在意，只缠着杨轻云给他弹曲子，他一边听曲一边翻古籍。
只是不一会裴清听着听着就趴到了杨轻云身上蹭，竟忘了还有古籍一事。杨轻云也不勉强他，将人圈进怀中，“今日先睡。”
裴清揉了揉打架的眼皮，安心地在杨轻云怀里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要有新角色，并没有想好攻受。
第7章 将离
少年狂荡惯，花曲长牵绊。
与裴清的这几日，杨轻云才知道什么叫少年不识愁滋味。二人皆可以整日不言语，裴清翻阅古卷，他就切了相知弹曲。
裴清若是看累了，便取来雪凤冰王笛与杨轻云合奏，颇有琴瑟和鸣之感。他极喜爱看着杨轻云拨弦时候的模样，沉静，而淡漠，仿佛高岭之花般不可侵犯。总让他分心不想看书。兴致一上来，就拉着杨轻云到花海，花海旁有浅溪，他和杨轻云静静坐在水旁，微风拂面。万花谷四季如春，比外面凉快许多，太阳也不毒辣，二人可以在那晾上一整日，待到回寝房时裴清才想起古籍只翻了一点，今日的份还没看完，便挑灯夜读。
说是挑灯夜读，也只是在昏灯下撑着头瞌睡，杨轻云心疼裴清，让他睡觉，裴清一听杨轻云让他睡，立即乐颠颠地钻进被窝，挤到杨轻云身边，眼睛却忽然没了睡意，亮晶晶地盯着杨轻云看。
“早些睡，小孩子熬夜长不高。”杨轻云拍拍裴清的头。与裴清黏在一起这些时日，他几乎练就了准确接收到裴清视线的神功，只要裴清看着他，他就莫名感觉到那强烈的视线，内心却一片柔软。
裴清从喉咙里甜甜地“嗯”了一声，酥了杨轻云半边身子。
一无所获的日子持续了不是很久。裴清从一本不算十分陈旧的书上找到了杨轻云所中的毒——实际上并不能妄下定论，但无论从□□和发作症状来看都是十有八九相符的，即使不是，那么也只有试一试，其他古籍被裴清翻了个遍也没有哪本上的记载比这个更相似。
邀功似的从后面趴到杨轻云背上，写道，有头绪了。杨轻云正在擦拭琴弦，见裴清这么说，把裴清揽到怀里，道，“可有祛毒之法？”
裴清顿时泄了气。
他猜想师父一定是知道杨轻云所中之毒，却偏偏让他去自行研制解药——记载这□□的一页被人撕了。
他摇摇头，有些沮丧地趴在杨轻云胸前。
“无妨，慢慢来。我不懂医理，否则还可以帮你一些。”杨轻云心疼地抱抱裴清。裴清挣扎着从他怀里爬起来，郑重其事地写道，我一定会做出解药。
“等你。”杨轻云笑道。
于是接下来几日裴清都背着他的小药娄，带了杨轻云满花谷采药。杨轻云真的非常聪明。裴清在心中感叹，无论哪种草药，只要教他如何分辨，只要一次，杨轻云就能够记住这药，每次都准确地找到裴清想要的草药。
“灵猴的耳朵……”杨轻云重复着裴清在他手上写的字。
因为杨轻云知道，裴清收集的药材都是要往他眼睛上敷或者让他喝下去的——那么蜈蚣的触角又是怎么回事？
“裴清，你在五毒学制药吗？”
轻云怎知？五毒的小哥哥曾来过花谷同我们探讨医术，我跟他学的。
杨轻云嘴角抽了抽，最终点点头，径自去杀灵猴了。
看着杨轻云走远的背影，裴清捂嘴偷笑了一会才又捡起药娄跟上杨轻云。该不该告诉轻云，刚刚要找的那些药材其实是补肾的，对提高内力有好处？
与师父柔和的配药风格不同，裴清更喜欢偏强势的药性，甚至以毒攻毒，师父虽然告诫过他这样的用药方法风险很高，但裴清仍然是保留了从小的习惯，同时融汇一些温和的煎制之法，略微压制原本药性，不像师姐那样完全继承了师父的风格。
可面对轻云，他不再敢冒险。
孙思邈爷爷的千金要方他也一直在研读，目的是找到一味药引——药性温和的药引，又要承受得住他所配制的药方。
“莫在这炉子前呆着了。”又听见裴清细微的咳嗽声，杨轻云皱起秀气的眉头，想去将裴清拉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