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兵急了：“追追！还让两条腿的甩了！”
山顶山风吹拂，袁朗看着这支摇摇欲坠的队伍。学员们正在报数，一个个数字从筋疲力尽或神志模糊的人嘴里传来。齐桓点数完毕，向袁朗敬礼。
齐桓：“报告，应到四十二人，实到四十二人！”他自己都有点惊讶没人掉队。
袁朗点点头，看看那支迎风屹立虽未丢盔弃甲却也相差无几的部队，相处一周，他第一次用不带戏谑的眼光去看他们，而平常他看人时总像在酝酿着恶作剧。
袁朗：“把车开上来，让他们坐车回去。”
齐桓：“是！立正！稍息！向右转！目标，公路集结点——出发！”
那个队列从袁朗身边走过，没有人正眼看袁朗一眼，偶尔扫到他身上的眼神也充满怨恨。袁朗无奈地叹气。
后车厢里，成才递了瓶矿泉水给吴轩。吴轩喝了点又把水递给吴哲，吴哲已经恢复了一些，虚弱地看着吴轩微笑。
吴哲看向许三多问道：“明知道这没意义，你怎么还能跑下来？”
许三多：“都跑下来了。”
吴哲：“许三多跑，是为目的，眼里有，心里也烧着。吴轩是机械的再跑，没有怒意也没有目的，只是强化自己，真的把这当成了普通的训练。而我们跑，怒发冲冠，要证明自己确实不凡。他呢，一步一步，就是跑。”
许三多：“本来就是步兵，本来就是一步一步，步兵就是一步一步跑。”
吴轩点点头，不否认吴哲对自己的分析。其实这座山吴轩见过，不止一次。在好多老A的背景板里见过。那座当他们被自己毙了的时候出现在背景板上的萦绕着黑色气息的山。
五十公里的一个来回下来，这个倒霉的星期天已经十去□□，剩下那点时间也许还不够恢复到学员们能自行爬回床上。仍然得在楼下边列队，袁朗一直到队列排好才从车上下来，慢条斯理地走过。
袁朗：“今天你们还算让我满意，所以有个小小的奖励，每人加两分。”
正如他所预期的那样，这两分加得队列里的人恨意炽然。可这跟袁朗没关系，他施施然地走了，并且没忘了拿走他的野外保温瓶。
齐桓：“解散。救护车暂时就停在这里，有不适的人可以现在就医。”
他刚说完，队伍散去，走向救护车的人接近了半数。
吴哲也去了救护车上，吴轩站在原地，恢复了一□□力，便上楼了，他要睡觉，谁也别拦他，就算扣分也改不了他的主意。
吴轩还在床上躺下，楼下一声暴喝把他吓得一个激灵，那是齐桓：“进屋没进屋的都听清楚，明天实弹射击，成绩列入总分！”
吴轩：哦，实弹啊……便没多想，倒头便睡。
其他人却没有吴轩这么淡定了，楼上楼下都是讨论明天射击的事情。就连他们寝室的另三个人也多少有点期待。
然而吴轩确是蒙着被子一直睡到了第二天齐桓吹起床号。
吴轩速度还是很快，从二楼翻身下来的时候没站稳，往前蹦了一下，正好落在袁朗面前。
今天没一个被扣到分。袁朗心里说估计他们都是穿着睡的，他看到队列中的大部分人，都在暗暗地活动着自己的手指。
随着齐桓的口令，队伍往靶场跑去。空旷的靶场上，只听得一声令下，要求整队人马四十秒内完成了预备，一分钟内打完弹匣。
吴轩在第一队。他刚想同众人一起跳进散兵坑做准备，却被袁朗拦了下来，袁朗还是那副有点慵懒的表情道：“等一下，40号你先原地不动，等他们都射完了你再射。”
吴轩有点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的站在了原地。这是齐桓一声哨响，计时开始了。
27号一声冷笑，跳进了散兵坑。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他伸手到放枪位置上摸枪时，愕然地拿起来一个扳机组件：“这是什么？”
他的邻坑则拿着一个枪管件发愣。
众人位置上都是一些拆散成了七八个部分的枪械零件，能否全摸到手还是个问题。
成才开始用一种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拼装枪械。众人恍然大悟，都开始装枪。
齐桓和几个老A淡漠地在散兵坑外走动，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没一个人开出一枪。
袁朗精力十足地观察这些狼狈不堪的学员，与其说在打气不如说在捣乱：“射击！射击呀！现在的靶子都第二批了！会扣分的！你们在原单位都算枪王吧？喂，你这孬兵！”他嚷的是正在身边的许三多，后者刚把枪械组装好，并且刚射出所有人中间的第一枪。
可是连瞄准具都未曾调校过，他那一枪严重脱靶了。
袁朗大笑起来，就他和许三多的那个距离，可说笑声震耳。
许三多又开了一枪，仍是徒劳，他周围的枪声也零零落落在响了，能来这里的人毕竟都不是善茬，这么点时间他们已经把枪械组装完毕。
袁朗一脸不屑地走开。
但和许三多一样，绝大部分子弹都是跑靶，每个人的瞄具都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成才犹豫了一下换成了点射，他旁边位置的拓永刚立刻开始模仿，他做得更过，把半自动射击换成了全自动射击。
这个行动立刻被大多数人仿效。
许三多索性停止了射击，开始调校瞄具，吴哲也开始那样做，他们是四十二个中的两个异类。
齐桓卡下了秒表：“停！停止射击！”
枪声最后响了一下，源于成才的一个点射。
袁朗：“扣两分。”
射击位置上站着九个恼火而难堪的人，根本没人有时间打完弹匣里的子弹，最惨的几个根本没机会开枪。
沉默。老A用步话机和报靶员在通报成绩。袁朗笑，又是那种得逞的笑，阴谋家的笑容：“九个人个人二十二发子弹上靶，这个靶场没见过这么差的成绩。”
沉默。就要爆发的沉默。
袁朗：“全体倒扣五分。”
袁朗对着通话器：“换靶纸。”又转过头对着吴轩：“40，你来。”
如果说吴轩刚才还不知道不知道袁朗让他最后射击是出于什么目的，那他现在却是明白的了。他的射击成绩不是很好。袁朗有他的资料，自然也是知道的。但他之前和老A对上的那几次，却是不止一次在没用瞄准的情况下击毙了目标。袁朗也是知道的，可这并不能证明他现在能得到一个好的成绩。吴轩有点紧张。
然而吴轩还没上场，却有学员抢先出了声。
学员：“报告！”
袁朗：“14发言。”
学员：“枪械完全分解！我们刚够组装时间！”
袁朗：“一支枪在实战的故障几率有多少？我当然可以把这个几率算在里边。”
吴哲：“报告！”
袁朗：“39，每次都有你。”
吴哲：“枪械瞄具未经校正，校正一支枪需要多少时间？”
袁朗：“一分钟肯定不够。”他转向齐桓，“跟教官说话使用质问语气，扣除两分。”
吴哲死戳着，脸色已气得煞白。
袁朗：“答案是脱离瞄具你就不会射击吗？这么基本的常识。”
拓永刚：“报告！”
袁朗：“27发言。”
拓永刚：“我请求退出！”
死寂。可能每个人都想过退出，但说这话的是第一个，而且在这样的公开场合。
袁朗照常地微笑：“可以。你们都有弃权的权利。”
拓永刚：“不是弃权！是退出！是抗议！谁能做这样的事情？这样的可视条件，用这样的枪射击？我这辈子不知道什么叫弃权！也无法放弃从来没得到过的权利！你不过是让我们做些不可能做到的事，然后来显示你们的优越感！畸形的优越感！”
他是说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每个人脸上都写着默认。袁朗沉吟，看着那些脸：“你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归队，继续。或者找一个人，如果他能做到你认为不可能的事情，你弃权。”
拓永刚：“我找你！就是找你！”
许三多忽然意识到什么，但他离拓永刚太远，他看成才，成才在拓永刚旁边，许三多拼命冲成才使着眼色。成才没懂，许三多又把求救的目光递给吴轩。
袁朗：“你还有一次收回的机会。”
拓永刚：“不收回。就是你，如果你能用我这支枪射击，一分钟内打出你们的所谓合格成绩，我弃权。否则，我退出，并且向总部声明，是因为对歪风邪气的不齿，那不叫弃权。”
袁朗：“分解你的枪械。”
许三多那边求救的目光似乎要实质化了，他自以为小声的叫着吴轩，可实际上那声音大多数人都能听见。吴轩几乎恨不得一巴掌呼死他，他的位置比袁朗离许三多还远，他都听见了那袁朗如果听不见就真成聋的传人了。吴轩现在被许三多逼得只有几条路可走，其一，拦住27号，然后像上次成才拦了吴哲一样被无缘无故的扣去他们费心费力所攒下的分；其二，当作没听见，他不了解袁朗的真实性格，谁知道自己日后会不会被扣上一顶不顾战友，看着战友发疯而不去阻止的帽子；其三……吴轩咬了咬牙突然喊道：“报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