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想着用这短短三载时光陪伴苏方沐左右,她们还可以有很多美好的回忆,不至于今后一个黄泉路冷,一个岐山寂寥,偶尔还能有一些珍藏在彼此内心美好的时光可以回忆。
陵光坐于幻凤之上,倏然衣袖一拂一把无暇皎洁的白玉琴展于身前。泠泠琴曲响起,往昔情景一一浮现眼前。
不忍与君相诀别,唯有此刻抚冰弦。
铮的一声琴响,连绵的琴曲断绝在这一声突兀的音里。
太少了,她和苏方沐的回忆,太少了。
“监兵啊,你说我为什么要叫长离呢?”陵光突然扭头问身侧跨在飞虎之上的监兵。
长离,长离,注定了似的聚少离多。
监兵心无旁骛的驭着飞虎,只想赶紧到岐山解燃眉之威。听到陵光这么问,一时也没多想,“离,乃离火之意,长离便是长明之意。”
面对这个听似很有道理的解释,陵光给出了两个字的评语。
“胡扯。”
“那你还问?!”监兵只觉心累,为什么陵光在人间走了一趟感觉更不靠谱了。
“随口问问。”陵光轻描淡写。
因为兀自沉浸在悲伤中还没完全接受已经离开苏方沐,并且有可能是永别这一事实的陵光神君惊讶的发现,岐山的雷火战光已经映入视线。
那种熟稔却又莫名有些陌生的感觉在提醒着她。
此刻她再不是苏方沐的长离,而是守佑南方的陵光神君。
罗城齐家
苏方沐披着陵光在灵丘山上送给她的貂裘站在院门边。
这一天终于来了。
也好。
她看着那金色的凤凰和巨翼带起银白光辉的飞虎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之中,胸口的位置毫无征兆的猛抽了一下。
其实陵光只要回个头就会知道其实苏方沐并未熟睡,从小便失去过至亲的苏方沐有着比其他人更敏锐的预感,她清晰的知道陵光是什么时候去的院子然后她尾随过去听到了所有的对话。
然后那个被她捧在心尖上的人离开了,似乎是毫无留恋的离开了。
没有离别前情人间的依依惜别,没有床前枕畔的最后缠绵,有的只是那人匆忙离去的身影和眼底的坚决,那人甚至都不知道她一直就在她身后,注视着她。
苏方沐抚着胸口轻呵一气。
这样也好。
至少她的心不会像我这样疼痛吧。
苏方沐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转身进了屋子,月光戚戚洒下,将她的身影拉的很长。池水光斑点点映在门扉,似在不舍那前几天还夜夜奏响的琴曲。
“陵光,那阴魔王原来与朱厌勾结,他利用朱厌突破岐山结界,趁机攻入岐山而朱厌则利用阴魔王的魔兵摧毁岐山。”监兵快速的给陵光灌输最近得到的消息,“孟章查出你当年水漫岐山之举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了你宫殿里那阴魔玉所制的棋盘的影响。”
“我们分析,那阴魔王许是想报复神界在寻找突破口,正因你这处最易突破,便与朱厌勾结,致使岐山破坏,从而一举攻入。”
“他们蓄谋已久,你也不必太自责,不过自此之后你可得长点心了。”
“”
“陵光,我说了这么多你可有听进去?”
话音甫落,监兵只觉眼前红光一闪,身旁陵光早不见踪影。
“啧,这家伙。”
监兵嘴上不满,却片刻不敢停留,飞虎巨翼频展,银白色光辉飞掠天际。
岐山战况胶着,但五阴魔将变化莫测,出招诡谲万端,孟章和执明以守为主不敢太过冒进。虽然此时岐山神殿这边被孟章和执明守的坚如磐石,但阴魔王和朱厌那边也没什么太多的伤损,如此耗下去只能拼个玉石俱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二位神君先前好是威猛,怎的现在胆小了?”朱厌笑的猖狂,手中赤铜铁链被他挥舞的当啷作响。“哟怎么不见了监兵神君,莫非堂堂杀伐之神也有临阵脱逃的时候?”
朱厌沉声顿气似要放招,突然西面处三点红光疾闪,眨眼间就到了朱厌近前,朱厌怒目圆睁侧身躲闪,堪堪躲过两点,臂膀处则被那第三点红光生生割开,鲜血随即喷涌出来。
朱厌调整平稳了呼吸,侧头查看伤势,只看了一眼便肝胆生寒。这伤口——
是蔽日射出的火羽箭!
想当年,他躲过了女魃的三叉戟,躲过了天王的夺魂鞭,却死也没能躲过陵光神君的蔽日火羽箭。
虽然他现在修为已不同往日,但是一想到当年这箭矢带给他的兢惧,他便全身战栗不已。因为那份疼痛和当年被连追七月夜夜难寐的恐慌绝望,已经如蛆附骨,除非斩断骨头挖出骨茎,不然永世难除。
陵光,来了么?
似乎要应证他这念头一般,一抹金红的身影已从西面御凤而来。
“陵光神君,九日未见别来无恙啊?”朱厌遥遥看到她手上重归的蔽日神弓,虽心中仍有惊惶,但还是想要以声壮胆。
哪知陵光这次似乎并不打算和他先“打情骂俏”几句,而是直接冷笑一声便进入正题。
岐山天风凛冽,吹得陵光一身红袍飞扬似舞,玉指开弓的刹那,长箭绕指而出,灼灼离火从指尖转开迅速蔓延到了箭尖。
陵光似觉不够,她直接玉指微动,倏然五箭齐齐搭于蔽日弦上,五点火光齐齐闪烁,箭尖有多灼热,朱厌的心就有多寒凉。
孟章和执明就这么负手立在迎凤台上,看着那个张扬如昔日的女子五箭连发,引出惊雷震响。
夕阳金辉之下,万丈云海之间,她红衣金冠御凤而行。蔽日的弓弦犹在颤动,嗡鸣不止。射出的五支火羽长箭离火耀天,仅仅五发,却似有千发!箭身上燃烧的离火几乎要将整个天穹都蔽了去!
“弦动惊雷,箭出蔽日。她还是回来了。”
岐山邻郊的一处小木屋外,锦衣玉颜的少年仰头望天,风姿犹存的美妇人从屋中步出,“你在自言自语什么呀?”
“哦没什么,娘。”
少年精致冷峻的眉眼在见到妇人的时候瞬间喜笑颜开,他几步跑到妇人身边搀住她的手臂亲昵的撒娇,“娘,外头冷我们进屋吧。”
还是放不下啊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了这里定居,离你的神殿很近。
但是我必须要忘了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可知道你安好,我还是很开心
或许这样永世不见,才是最好。
“寥无,方才是什么声音?”郁连华疑道。
“蔽日神弓弓弦的声音。”逸寥无将手上阅完的书卷递给郁连华,示意她放回原处。
郁连华却凝了神色,半天也没反音过来去接那本书卷。
就这样结束了吗?藿香的姻缘早已结束,如今苏方沐的情爱也将在这一声弦动惊雷之中宣告终结么?
“噗——”
“姐姐!姐姐你怎么样!”吟娥连忙取来巾帕为苏方沐拭去唇边的血迹。苏方沐自九月以来,身体突然出现问题。从单纯的咳嗽演变成剧烈咳血,状况一日不如一日。
“王大夫来了。”齐焉匆匆领着快马加鞭从京城请来的名医进入屋内,她上前拥住早已惊慌失措的吟娥,“吟儿,我们先让一让,请王大夫看看。”
吟娥看着王大夫取出金针,突然推开齐焉兀自跑出屋外,齐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追出去。
西窗影下,素衣瘦弱的背影剧烈颤抖,齐焉明白吟娥方才在苏方沐面前一直在强忍着,她看着那痛哭失声的人,心中就像堵了什么一样的难受。
齐焉走过去,拥住那颤抖不已的身影,想要给她安心的力量,却发现终是徒劳。
第90章 一灯明灭照秋床
“其实大夫不说我也知道。”吟娥靠在齐焉的胸口哽咽,“姐姐曾在无人之时和我说过,她近来经常做一个梦,梦中发生的事情到醒来都会忘记,唯一记得的就是她知道自己或许……或许……”
“别瞎想。”齐焉将她搂在怀中,下巴抵在吟娥的头顶,“姐姐一定是最近生病痛苦所以胡思乱想,姐姐正值风华之年,总会好起来的。”
“我也常这样安慰自己,可是……”可是,实情就是实情,再残酷也难以改变。
“吟儿。”齐焉只觉心里像塞了一团乱麻,整个人都很槽心,却不知因何而起,如何排解。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一个过路人,看到一个正值风华之年的女子的生命正在从指尖渐渐流逝,都会觉得残酷,不忍。何况那是至亲之人。
“你知道吗?”
“嗯?”齐焉听到胸口处传来哑的听不出原声的声音,温柔回应。此刻的她做不到逆天回转,只得给予自己所有的温柔。
吟娥红着眼睛全身乏力的靠在齐焉怀中。“姐姐前些日子睡觉的时候在呓语,我听见了。”
“什么?”齐焉不禁脑中有了一些猜测,却仍旧等待着吟娥的回应。
“长离,长离,长离……尽是长离!”吟娥说到此处情绪竟突然激动了起来,她猛地抬头,血红的眸子令齐焉视而心惊。
“她醒着的时候虽然不说,但视线总落在长离经常弹的那把琴上!手里拿的永远都是那只长离送她的胭脂玉盒!就连晚上做梦的时候喊得都永远是长离!长离长离长离,可长离她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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