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黄色光芒毕竟是化光化出原型之际出现的,如今化光不想再维持它,这黄光便也如同一道被骤然惊起的涟漪,渐渐消失在了半空,无声无影。
四野又被笼罩在了黑夜之中。
“呲——”的一声,长离飞速闪亮了一瞬,随即暗下。然后在土缕循着一瞬的光亮撒蹄奔来之时,她急速躲到了另一个位置,两枚藏在掌中的火丸闪电般射出,奔袭来的两头土缕应声倒地。
弈楸在一边重新又把那沓符纸拢回了袖中,那符纸不知用的什么材料制就,如水一般触手软滑不说,还隐隐能泛出幽蓝的光泽,符纸上的字更是浅蓝的光芒流转其间,拿在手里堪比一盏灯笼。弈楸心下懊恼,此时此刻还是不能贸然使用些符纸。
不过幸好他毕竟是出自北冥,从来在幽暗中过惯了的。目力倒是比寻常人要好上许多。现下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倒可以略微能看清一些了。然而此生他也是凡人一个,这么点清明也是远远不够的。他只能蹑手蹑脚的,集中全部精力,不要离开长离太远。
苍玄夜下,一场膛目难辨,暗潮诡谲的厮杀拉开了序幕。
第45章 连华番外是谁移种下天来
那一年,百草仙子贬谪凡尘,名除仙籍。
那一年,月中白帝夫人换任,位列仙班。
新任的白帝夫人和往届一样,都字郁连华。而她有自己的名字,她叫灵素兰。
五帝夫人中,属黄帝夫人清营襟与她关系最好。她们时常结伴偷偷离开天宫的玲珑楼台溜下人间,去看人间的壮美河山。也常常跑去其他女仙的居所,做些恶作剧。威严的黑帝夫人经常因为此事惩罚她们,气得一身玄琅九道云锦帔好似要滑下身来。这种荒诞无稽的比喻不用想也知道是出于何人之口。
很多仙神都不能理解,郁连华新任,毛毛躁躁总是正常的,可这清营襟她可是连着三任了,怎么也同郁连华一般胡闹。最后还是赤帝夫人翳逸寥点名,这个新任的白帝夫人是个祸水。
祸水不祸水的言论即使传到了郁连华和清营襟的耳朵里也不会太在意,这不两人刚下了岐山陵光神君的寿宴便又开始捣鼓些什么了。
“你看见没,那个陵光神君怀里又换人了。”清营襟驾着云骑慢悠悠的荡在天梯上,笑的一脸邪恶。
郁连华不解,“那说明什么?”
清营襟一脸恨铁不成钢,“你来了也算有段时间了,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或是你自己也没打听到过有关于陵光神君的风流债吗?”
“啊?”郁连华还是不解。
清营襟无奈了,本来一个话题扯得好好地,正要越飞越远,现在却一点想提的兴致都没了。但吊着人家胃口总归是不道德的,于是黄帝夫人很道德的对陵光神君评头论足起来。“你看那个陵光神君吧,长得是蛮对大众口味的,但是就是私底下的作风太那啥。她换过的侍宠,就跟这桥下天河上浮着的花瓣一样多。”
“仙神也未必当真无情呐,我听闻凤凰都是多情的,陵光神君想必对他们亦是真心实意吧。”郁连华笑笑。
“谁说的?有些仙神还真就清心寡欲,冷血无情啊。”清营襟不以为然。
“噗!”郁连华掩唇一笑,“清心寡欲和冷血无情哪是一回事啊。”
“哎呀总之就是一个意思嘛。”清营襟拂了拂袖,牵制住了□□云骑,立在桥上欣赏金乌负着太阳巡视天际,金光铺满了大半曲天河。
“我才不信呢,虽然仙神不及凡人多情,但亦会动情。”郁连华笃定道。
清营襟似有所意地看了她一眼,唇角一翘,“你看我给你举几个例子就明白了,从我们身边的说起吧。呐,黑帝夫人,她的无情你是见过的吧,这个不用多说。再看翳逸寥,那性子别提有多别扭了,要说她会对谁动情?哎呦光想想就浑身冷飕飕的。还有你上任那天被贬谪的那个百草仙子——”
“百草仙子?”
一个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别有意图的举例,一个心思澄明单纯被生生拖入了泥淖。
“那百草仙子被贬谪的原因是机密,天界鲜有人知。我打听到的都是说她太无情。你既相信仙神有情,那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什么赌?”
“你若是能下凡和转生的她结为夫妻,便算我输,若是待她阳寿尽了你还未与她结为夫妻,就算你输。怎么样你敢不敢赌?”
“有何不敢?!”
“拭目以待。”
她们都知道,这个赌难得并不是与之相恋,难得是与之结为夫妻。同是女子之身,却要在众人面前结为连理,将她们相恋的事情公之于天下,这需要拥有比相恋更大的勇气。
看着郁连华信心十足远去的背影,清营襟缓缓摇头,向着身后人道:“我知道你在。”
骤然桥头赤光乍现,一个肩披丹蘂玉锦帔,身着朱华凤络飞羽裙的女子冷着一张脸缓步而来,正是赤帝夫人翳逸寥。
“你知道是这样做会毁了她吗?”翳逸寥蹙眉。
“不会的。这世间,怎么可能还有那种东西。这个赌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我会赢。”
“是吗?”翳逸寥冷冰冰道:“我看未必。”
郁连华看着对面在收拾茶摊的女孩,完全不敢相信,那一身布衣的女孩竟然是曾经掌司百草的仙子么?然而当那个女孩转过面来的时候,她信了。十五岁的女孩竟然拥有如此清雅出尘,恬淡宁阔的气质,若非是当年的百草仙子,又能是谁?
然而当她傻呵呵去和那个女孩打招呼时,那女孩却略显疏离地笑着行了个万福。继而背着她的包袱离开了。原来这个茶摊并不是她的栖身之所。
郁连华能够坐上月中白帝夫人的位置凭的就是她磨砺出来的韧劲,遇到这点小挫折就放弃的,那就不是郁连华了。于是她一路追随着那个女孩,一追随就追随了五年。她看着她将稚嫩蜕化成风情,看着她眸中的疏离渐少,亲厚日增。她知道了她此生的名字,很普通,叫做藿香。
藿香性子淡淡的,脾气也温和。郁连华寻了个机会便将打赌的事情说了出来。藿香听了竟然毫无惊讶之色,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让郁连华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的话,“你想和我结亲,就结吧。”
郁连华后来才猜测出百草仙子当年被贬谪的真正原因,不是多情,而是太过无情。
藿香看上去温温柔柔,整个人像笼了一层柔光,但她的心是冰冷的。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抵达到她的心里,似乎所有的有温度的事物都与她那颗心绝缘。夫妻之名有,但是那般缱绻情深,耳鬓厮磨都是不可能存在的。
藿香从不去想这些繁杂俗事,每天只做一些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她摆了个小茶摊,每日收的银钱足够度日,清清闲闲的从不去谋一些更大的利益。只是静静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可是郁连华确是栽进去了,不知从何日开始,每当看到那清浅至白的米分色身影出现在自己身侧,她的目光都会不由自主的黏在那抹身影上,久久眷恋不去,直至那抹身影消失在自己身侧。
春去秋来,寒过暑往。被贬谪的仙人在人间通常不会拥有太长的阳寿。剩下为数不多的日子里,藿香难得对郁连华略微上心了一些,当然这也有可能是郁连华的主观臆想。
弥留之际,郁连华拉着她此世良人的手,美人含泪,其容楚楚。
“来世…我可以寻到你的来世。我再做你的妻子,好不好?”
她祈盼着三生石上刻双名,而她却只给了她一句冰冷的谶言。
“来世,你还是灵素兰,而我再也不是藿香了。”
人死如灯灭,此夜过后,藿香再也不复存在。
清营襟输了,毋庸置疑。
而她郁连华,又何尝不是输的彻彻底底。
其实清营襟说的不错,这世间哪还会有那种东西?郁连华偏偏不信,她骨子里的韧劲又开始作祟,即便被除了仙籍的仙子再也无法返归天界,要永世在轮回井中磨光所有的魂力消散成灰,但她仍旧可以去寻找她的转世呀,生生世世,与君为妻,纵然只有短暂几世,亦可以消抵去琼楼玉宇中亘古的寂寞清寒。她辗转世间用尽一切办法,终于寻到了藿香的转世。
这一世似乎是上天再也不许百草仙子冷情一生,不仅给了她一个年幼被拐的妹妹,还塞给了她一个小小的混世魔王。
长离的出现无疑让郁连华看到了一个和从前不一样的藿香,或许现在该叫她苏方沐了。郁连华自嘲一笑,果然不论那人是否将她记在心间,那人说过的每一句话,她可都是记得清清楚楚。夫君,你看,素兰一直都是最听话的。
听话又有何用?那个长离顽劣不堪,却能博她一笑,而自己一世听她的话,从她敬她,换来的不过是一世空寡。
郁连华看着那本就是两个孩子年龄的人在屋中追打,生平第一次残忍的笑笑,她的夫君她最清楚,虽说现在看起来似乎是将那个孩子护在心间,其实不过是为了弥补自己心中对妹妹的那份亏欠。苏方沐笑的再暖,她的心是冷的。身为她前世妻子的自己,这一点,郁连华自信绝不会看错。
直到涸谷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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