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错。”宫九笑了,他的笑容挥散了脸上的阴霾,有匪君子,温文尔雅。“我为你准备好了房间,三天之后到达目的地。”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对于宫九来讲, 这个世界无论多么难练的武功,他全部一学就会。对于别人千难万难的事情, 他总是很容易的便可以解决。这样一个天之骄子, 他自然是极度自负的。他很少会在意别人的看法,也很少会在乎别人的意见。
他随心所欲的遵守着这个世界的法则。这个世界如果真的还有什么东西能吸引到他, 那就只有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了。当然如果他亲爱的父王能死在他的手中,那就更好不过。
宫九离开了,李玄启却沉默的看着对方一直到对方走进了船舱。他经历过很多的事, 见过很多的人。他可以看得透陆小凤, 可以看得透花满楼, 他甚至可以看得透叶孤城,但偏偏他却看不透宫九。
只是如果这个世界,他真的看透了所有人,那么还有什么意义呢?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宫九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夜深人静,李玄启坐在船舷上,辽阔的海洋,灿烂的星光,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喜欢这样的环境,可以让他躁动的心逐渐的平静下来。
“要喝一杯吗?”宫九站在甲板上手中还拿着一壶酒,外带两个酒杯。
李玄启的目光从海上的星空转回了现实,“好啊。”
孤独有时确实是一种享受,但更多的时候,他还是喜欢热闹的。
“你从白云城而来。”宫九同样坐了下来,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柔滑。
“嗯。”李玄启应了一声。美景,美酒,以及美人。这样的夜色总是让人心醉。
“十六年前,南海其实远远没有现在这么平静。”宫九看着漆黑的远方状若感慨的说着,
如此良辰美景,他却突然话锋一转突兀的继续问道,“你就不好奇月圆之夜究竟谁胜谁负吗?”
“你好奇吗?”李玄启却反问着。
“自然是好奇的。但我猜他们是打不起了。”宫九并不在意对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是勾起嘴角讽刺的笑着。
南王的想法是他遇到过最幼稚的想法。虽然越是简单的计谋越能成事。但前提是在螳螂捕蝉的时候,没有等候已久的黄雀。
久久等不来预想中的问题,宫九看着面前一直在喝酒的人,心中自然有些不爽,但即使他是一个自负的人,他也没有办法逼迫对方问一个根本不想问的问题。
为了把这场谈话继续下去,于是他只能问道,“酒好喝吗?”
“皇宫贡酒自然是好喝的。”李玄启抬头仰望着天空,趁机又灌了一杯下肚。
“想来你也是好酒之人。”宫九笑眯眯的回答道。他的眼中满满的算计,明明白白的摆着,甚至都不曾遮掩一下。
对方出现在江湖中的时间太过于突兀,即使是他动用所有势利去查证,最终竟然只是得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结果。他只知道对方和黄山李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却连对方真正的身份都无法确定。
李玄启疑惑的回头,他并不好酒,他只是喝惯了这样的酒。但他又没办法解释,头便转了回去。他一向是一个冷静而自持的人,但此刻他却有一种把自己灌醉的冲动。
“你为什么会觉得两人会打不起来。”李玄启并没有让宫九等太长的时间。他还是问出了对方希望他问出口的那句话。
整个晚上,宫九坐在他的面前,就一直在向他暗示着什么。对方浑身上下都弥漫着我有秘密,我知道秘密,来问我哦。这样强烈的情感,让他心中一晒。
“因为南王想要谋反啊。”宫九终于说了出来,他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憋着一句话不说,真的很让人难受。
他自然有秘密,他也知道很多秘密,他却不愿意向着别人说。但想到江湖传言,对方显然同样知道很多秘密,同样有很多秘密,他自然愿意用一个快要过时的秘密试探对方的反应。
“哦。”李玄启平静的说道,他的眼神有些迷离。一个想要把自己灌醉的人,总是会特别容易醉。
看着接近醉酒,但仍然清醒的人,宫九有一瞬间感到深深的挫败。一个他认为如此隐秘的秘密,说出来对方竟然连一丝惊讶都不愿装出来,他确实有些挫败。于是他继续说道,
“十六年前,南海白云城有一次叛乱。”宫九神神秘秘的说着,他知道的秘密很多,随便说出去一个就可以让江湖人震惊。
但他偏偏只会在这样一艘船上,在茫茫无尽的大海中,对着一个醉酒的人说着,“叶孤城的父母就是在那次叛乱中重伤不治而亡。”
“如果我没猜错,那场叛乱,其中有朝廷的暗中支持吧。”李玄启看着对方,在对方期待的表情中问道。
“杀父之仇,不得不报。”宫九略显兴奋的说道。一个能跟上他思路的人并不多见。
“是皇帝的意思?”李玄启却突然好奇起来。他确实被叶孤城算计了,但他却对对方没有丝毫的恶感,反而是满满的欣赏。
叶孤城和南王合谋谋反,南王要的是把他儿子送上皇位,而叶孤城却只是单纯的想要报杀父之仇。因为即使叶孤城知道当初他父母死的蹊跷,他知道主谋是谁,但他却没有能力一剑杀了对方。
所以他自然会选择和同样想让对方死的人合作。至于南王的想法有多么异想天开,至于李代桃僵之后会不会有副作用,这些叶孤城都不曾在意过。
“当然是那个人的直接下的命令,毕竟白云城势大,又有些前朝皇族的血脉,自然会被那个人所盯上。”宫九洋洋得意的解释着。
“我既然说了一个秘密,自然是希望你能告诉我另一个秘密的。”宫九从来不敢毫无意义的事情。
他甚至不曾管对方是否愿意听他讲的秘密,是否愿意告诉他另外一个秘密。他只是执拗的说我已经告诉你一个了,现在等你来告诉我另外一个。
李玄启看着浓浓的夜色,海上起雾了,浓稠而阴冷,他低沉而沙哑的说着,“你母亲是自杀的。”
宫九一愣,脸上的神色瞬间突变,他瞪着对方,浑身散发出的杀意让即使是在船舱中的属下心中也是一惊。
李玄启自然感觉到了这样的杀意,但他既没有拔剑也没有移动,他仍然坐在船舷上,在对方反应过来的之前继续说道,“她是番邦间谍,却发现自己爱上了自己的任务目标。”
李玄启的声音低沉却有力,一字一句敲打着宫九的心神。
“不可能。”宫九双眼泛红,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身上的杀意越加的明显。
“你这样试探我不就是为了知道我的情报网有多大吗?现在我告诉你了,你却又不相信我。”李玄启继续喝他的酒,继续赏他的月。他醉了。
看到对方如此平静的神色,宫九却觉得气血翻涌。他确实是在试探对方,毕竟对方是小老头点名要的人,他自然会去试探。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毫无疑问,他的母亲是他最大的逆鳞。他愧对于他的母亲,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在自己的眼前,他却没有勇气出去阻止他的父亲。他甚至连质问他父亲的勇气都没有。
他懦弱的躲在柜子里,懦弱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在父亲怀中。他亲眼看着自己母亲眼中的神采一点一点的消失,最终变为空洞。他恨着自己。比起恨那个男人,他更加的恨自己。
他臆想出母亲的样子,就好像他娘从来没有因为他的懦弱而死在他的眼前。他惩罚着自己,却臆想着他的母亲在惩罚着他。每一次惩罚之后,他就觉得自己身上的罪恶要少了一些,他就会觉得他娘会多原谅他一些。他会为此而感到解脱。
现在突然有一个人告诉他他错了,他怎么会相信,他为什么要去相信。他想要杀了对方,但现在他们却在海上。他杀不了对方。他也不能杀了吴明要的人。最起码在吴明见到这个人之前,他不能。
宫九浑身发抖,眼中却带了几分迷蒙,这份迷离在雾气的影响下更加的严重。他转身离开,快速的向着船舱中走去。
他脑海中一会浮现出他娘的脸,一会又变成了沙曼,一会儿却又变成了刚刚告诉他消息的人。他的呼吸极速的变得粗长起来。他急忙的打开房间的门,又匆忙的紧闭。
他的头脑渐渐不清楚起来,他低声的唤着一声声的娘,右手却拿出了一把银白色的小刀,狠狠的扎在左胳膊上,慢慢的向下划去。刀锋割裂肌肤的感觉让他变得瞬间清明了一些。
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手臂慢慢的流淌着。
敲门的声音却突然响起,李玄启冷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还好吗?”
“滚。”宫九勉强压抑着自己的声音,防止外面的人察觉到什么。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内心翻滚的冲动。
李玄启感觉到了宫九的排斥,他并不是一个会强人所难的人。对方既不是他的朋友,也不是他的敌人,他自然不会贸贸然的闯进去
只是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却听到里面的声音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