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早晨起来外面阴沉沉的,喻文州随手拿了把雨伞。
果然出了地铁就开始下雨,喻文州撑起伞,快走到校门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清脆响亮的声音。
“喻总早上好!”
喻文州转过头,看见正咬着一杯豆浆的卢瀚文:“早。”
卢瀚文朝气蓬勃地扑过来,笑嘻嘻地说:“谢谢喻总昨天说了我的好话!”
喻文州把伞移到他这边:“我说什么了?”
“做好事不留名,我懂的我懂的,”卢瀚文说,“昨晚上我爸跟黄少讲完电话之后心情特别好,连我打游戏都没管。”
喻文州笑了笑:“这些都不算什么,学生该怎么当你心里清楚也不用我多说,不过下次别在上课时间看漫画,被其他老师抓到被点名的是我,知道吗?”
是是是,卢瀚文积极地满口答应。
黄少天竟然还愿意替他编一些故事,喻文州想。
他昨晚的最后几个表情,在喻文州的梦里又出现过一次,但喻文州是以第三者的视角站在旁边。只是换了个视角,观感便截然不同,喻文州在每节课的间隔中反复想了好几次,总觉得他错过了什么东西。
想了一个上午还是没有头绪,他回到办公室,看见李轩坐在他的位置上等他,手里还拿着一块饼干。
“你又饿了?”
“早上起晚了,没吃东西。”
李轩把饼干吃完,拍拍手:“中午下馆子吧,快餐都吃腻了。”
喻文州无所谓:“那走吧。”
点菜的时候服务员有些惊讶:“您又来了?”
喻文州有些无奈,李轩抬起头:“你刚来这吃过?”
“昨晚上来的。”服务员说。
李轩八卦地问服务员:“他跟谁来的,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吗?”
“不知道是不是老师,”服务员也开玩笑,“帅帅的又年轻,我还想让喻老师给我介绍一下呢!”
李轩表示不满:“对我们俩你也没这么激动啊。”
停了一下,他又说:“那应该不是我们学校的,”他指了指喻文州,“我们学校的货色在他这就到顶了。”
“真的不是?”服务员似乎有点失望,又多形容了几句,“头发是棕色的,和喻老师差不多高,眼睛很亮,笑起来好像还有虎牙……”
才一个晚上就观察得那么仔细,连喻文州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李轩却听出端倪,等她离开,才问:“黄少?”
喻文州没想到李轩凭这些就能辨认,点点头:“嗯。”
“没什么稀奇的,”李轩靠着椅背,随口说,“每次黄少一来,我们组那几个女老师就开始花痴,听多了都能背出来。”
李轩现在在教初二,喻文州记得他们年级组的女老师不只是年轻姑娘,但黄少天身上的明朗和感染力不分年龄层,在年长的女性眼里大概也很可爱。
但是李轩联想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对劲,微微诧异地看着喻文州:“那你也……”
喻文州平静地打断他:“回去再说。”
回去之后李轩就被叫去出试卷了,两个人下午都有课,因为刚开完家长会,喻文州还要忙着应付家长的电话和短信,比平时晚了一个小时才走。
才六点半,天却已经黑了,还下着雨,寒意竟然有些刺骨。喻文州收起伞,走进地铁,在拥挤的人潮中看了看。
当然没看见黄少天,不知道他今天有没有按时下班。
出了地铁站,雨下得更大了,喻文州的家里地铁站很近,走进电梯里衣袖和裤脚都湿了一片,他抖了抖伞面,冰凉的水珠纷纷落下去。
回到家,他先撑开伞放在阳台,走进房间将潮湿的外套挂在椅背上。早上出门的时候没有关窗,幸好有窗帘微微遮着,书桌上的东西才没有被淋湿。喻文州把桌面的书和材料整理了一下,露出笔筒旁边的一只折纸青蛙。
他第一次对黄少天有印象,是在地铁里,有个阿姨问他去什么什么地方在哪一站下,黄少天扯下耳机的动作很漂亮。
用一句俗套而轻浮的话来讲,喻文州对他一见钟情。
后来喻文州便常常能在地铁上看见他,穿着衬衫西裤,却像学生一样背着个斜挎包,总是靠着门听歌。他是少数在出神的时候依然没有丝毫呆滞的那种人,地铁上到处都是漠然麻木的脸孔,但黄少天即使望着窗外,眼睛也是亮的,就像里面有很多话,或者一整个夏天的光。
后来在学校看见他,喻文州是真的没想到,更没想到他和卢瀚文非常熟。听其他老师议论喻文州才知道他是教育局的人,学校有什么活动的时候都会来,已经有不少教职员工认识他。
李轩就是其中之一,但也只是认得,在酒吧那天晚上听说可以打折,李轩还奇怪喻文州怎么突然和黄少天那么熟,喻文州便告诉他是因为卢瀚文的关系。
其实根本不是那样。
但他也从没想过要怎么样,因为黄少天一看就知道不是同类。
喻文州猜他只是话多,对每个人都很热情,或者很关心卢瀚文,和科长走得近,甚至在有些麻烦的感情关系里找借口逃出来一会。
如果随便换个人在喻文州的位置上,黄少天的表现大概都是一样。
但喻文州对他却是,暗光下路过凌乱无人的桌边,将他折的纸青蛙收进手里的那种喜欢。
第14章
李轩提议晚上去喝一杯。
他教的班上有个男生和同学打架,把对方的胳膊打骨折了,今天双方家长来学校谈话,谈着谈着就吵起来,正是上课的时候,半个学校都听得清清楚楚。
虽然李轩不是班主任,碰上这种事也觉得很烦心。现在的学生不难教,难的是家长总是拆台,该管的不上心,不该管的又频频插手。
喻文州坐在出租车上听他抱怨,有些心不在焉。红灯停下来的时候,他看见人行道上有一对小情侣,穿着他们学校的校服,抱在一起,好像亲了一下。
现在的老师也比较开明,只要不搞出麻烦,这种事都不太管。之前还有小姑娘跑来跟喻文州说自己喜欢班上的谁谁谁,喜欢得茶饭不思,根本不想学习,要怎么办。
对这个年纪的学生来说,单恋简直是天大的事了,讲不了道理,或者道理有什么用。
喻文州想了一会,说:“要是让你这么难过,去告诉他怎么样?”
也正因为他们是这个年纪,喜欢可以轻而易举地说出来。
下车的时候,喻文州才发现由于晃神,没注意李轩跟司机报的地址。
面前是上次那家酒吧,喻文州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怎么来这家?”
“这家不是挺好的吗,”李轩不以为然,“漂亮姑娘不少,还能打折。”
喻文州没法解释,只好跟着他走进去。
酒吧里的光线十分昏暗,他仔细看看四周,似乎没有看见黄少天,不知道应该放松还是失望。
点单的正是上次那个特别漂亮的姑娘,她也认出喻文州,笑着打招呼:“欢迎光临,你不是少天的朋友吗。”
“你好,”喻文州笑了笑,顺着她的话问,“他今天不在?”
“不在,前两天刚来过。”
喻文州点点头,没再多问。
然而过了一会,她突然走过来,问:“你们是不是他的同事?上次说工作的时候常常见到?”
前半句不对,后半句倒没错。喻文州问:“怎么了?”
她将一把折伞放在桌上:“前两天不是下雨了吗,少天来的时候拿着这个,走的时候忘在这里了。他最近好像没空过来,我想如果你们白天能见面就帮忙还给他。”
“好的,没问题。”
李轩在旁边一口答应。
喻文州看了他一眼,在美女面前就这样?
李轩接到他的眼神,无辜地说:“这两天初一有公开课,黄少一定来,就算他不来他们科的人也来。”
美女笑眯眯地说:“那就谢谢你们啦。”
“不客……”
“不客气!”李轩坚定地说。
喻文州转开脸,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于是那把雨伞就被喻文州带回了家。
洗完澡之后,他路过客厅看见放在餐桌上的伞,随手将它撑开。这是一把黑色的伞,标准样式,和黄少天背着的包是同一种颜色。喻文州突然想到,会不会是他们教育局集体发的,不过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任何教育局的标志。
伞面非常光滑,像把深秋毫无点缀的夜空撑在手里。喻文州看了一会,将它收起来,伞叶仔细叠整齐,重新放回桌上。
这是一个有点艰难的考验,喻文州发现自己还没想好要怎么办。
他之前根本没有必要对黄少天挑破,那天晚上不知道是微量的酒精作祟,还是看见黄少天在电话中说谎,还是他们并肩站在寒冷的暗沉的夜里,黄少天看他的眼神让他心律不齐,鬼使神差。
喻文州很少这么失控。
第二天果然如李轩所说,下午的时候,喻文州在办公楼上,看见黄少天和同事以及教导处的职员站在楼下,不知道在说什么。
李轩也没课,站在他旁边,压低声音:“上次的话说到一半,你是不是也有点看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