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白夜叉惊得跌坐在地,连连后退。“这、这是啥啊?”
“嘿!我的‘电光火石’,啊哈哈哈!”
“哎,你好像总有新鲜玩意啊。”白夜叉爬起来走近火堆,伸出双手靠近火焰。“真有趣哦,辰马。”
他竟记得我的名字!一直都以为白夜叉是没神经的傻小子。
“啊哈哈,白夜叉要是得了伤风可就伤脑筋啦。”说着,辰马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来盖到他背上。
“哎,这……”白夜叉略带几分惊怯地张了张嘴。
“没关系,没关系。你拿去吧!”辰马连忙笑道。
“嗯!”白夜叉终于点了点头,“那,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这种事无所谓啦,啊哈哈哈……”
又过了约一个礼拜,部队决定迁移这座村子,去和援军汇合。
晴朗的午后,高杉和桂沉默地分坐在长屋外廊上,目光凝重地望着篱笆外的山色。
白夜叉蓦地从屋里出来,在两人中间坐下,默默大口大口啃着饭团。吃完了,嘴边和两手上都粘着饭粒,他挪着挪着,挪到高杉身旁,头靠在他肩上。
“喂,你要是在我身上擦手,我可让你好看。”高杉眼都不眨一下警告他。
白夜叉识趣地抬起头,差不多是爬着挪到桂身旁,啪一下躺在桂腿上,把饭粒全抹到他衣服上了。
“身为武士怎么可以做出这么没教养的行为!”桂霍地站起来,“真是的!”愤愤走进屋去。
“给你,以后用这个吧。”辰马出现了,将一块绣着梅花的手绢抵到他面前。早就忘了这是哪个女人塞给他的。
白夜叉顿时又露出了在火堆前的那种惊怯的表情。
“哦、哦,谢谢,谢谢你。”白夜叉端着手绢,转身轻轻低头走进屋里。
第一次见到一身西式战服且颜色十分亮丽的高杉晋助,辰马便有种奇妙的感觉:遇见他,真幸运。和高杉单独相处,他总也笑不起来,在其他人面前能轻易摆出的傻笑,面对高杉就这么都施展不出来。这可是他练就了许久,自认为能够化解一切尬尴气氛的本领,竟会失效!
“喂,你要是有地方去的话,就把那家伙也带走吧。”高杉目视前方,双手交叠伫在刀柄上端。
“我说的是白夜叉。”
“那家伙啊……”高杉轻轻叹息,“除了在战场上,其他地方都缺根筋。他一个人根本没法活下去。”
“哈……”笑不出来,怎么也笑不出来。辰马坐下来,认真地注视着对方的侧脸。他很想质问:那你呢?你又如何?你一个人就能活得很好吗?不知怎的,他更为高杉的情况担忧,就是觉得比起白夜叉,高杉本人才更教人担心。偏执狂是无法顺应世界变化的。幕府早已屈服了,还在坚持这场注定没有结果的战争的同伴,守着幻想中的将来抵抗着……难道,你已经准备赴死,和这场该死的战争一切湮没在历史的洪流中?不行,绝对不行!白夜叉的事我会想办法,同时也会帮你——
可是说不出来,世间所有的话语放佛都被吞没了一般静默。辰马怔怔端详着高杉落寞的侧脸,几乎不能呼吸。为什么会这样,自己缘何产生如此强烈的冲动?分别多年以后,再忆起当时,他明白了,那是妒忌,会让人失去理智,是因为妒忌。对,他妒忌总是让高杉操心的白夜叉,妒忌他们之间的牵绊。
*
辰马真正见识到白夜叉的威力,是部队迁移的路上。传言非虚。白夜叉的英姿多年后仍印在他脑海中。
天人似乎动了动他们那迟钝的大脑,有意阻断各处要道,阻止各路攘夷志士汇合。
白色身影,噢不,是一颗白色的彗星,不不,不够准确,简直犹如白色的幽灵,完全看不到动作。
白色的幽灵翻飞在不断从山上滚落的巨石间,仿佛只需轻轻一触便能发挥无穷的威力,巨石经他那幽灵的羽翼触碰,瞬间化为尘土。
白色的幽灵轻巧地飞上悬崖,与上面一船怪物天人正面交锋。
那战斗的场面,早已超越了剑术的境界,更像是一种风格的舞蹈,专门为格斗厮杀而跳的断魂之舞。
高杉和桂也毫不示弱,从旁而上协助白夜叉。辰马负责掩护队伍中受轻伤的同志,阻断突然跳出来袭击的天人。他无法专心,总是难以将视线从白色的幽灵身上移开。太震撼了!这就是白夜叉,这就是白夜叉,这才是真正的白夜叉!
一身血污的三人受伤光残局,重新回到队中。白夜叉立即恢复了农家傻儿子的形象,呆呆说了句:“哎,衣服又得重洗了。”
“奇迹”,辰马再次咂摸起这个词,说不定白夜叉就是那个能扭转乾坤的奇迹,或许我们能赢!对,白夜叉是宝物。
“假发,把手伸出来。”高杉抹了一把脸上的血。
“不是假发,是桂!”桂不明就里,一只手伸到他面前。
高杉二话不说,刀一横,又一反,在他的皮护手上擦净刀上的血迹。
“高杉!你为何自己不戴上皮护手!”
“切!这么难看又累赘的东西你一个人戴着就行了!”
“你这个混蛋——!”
经过五天行程,来到了江户以西一座相对繁华的小镇,决定休整几日,先派几个人同援军联络,然后再启程。
当晚,白夜叉又摸到辰马房里。他正悄悄出去喝花酒来着。
“上次的衣服,还有手绢,还给你。”白夜叉端端正正跪坐在地板上,叠好的衣服摆在膝前。“嗯,我都洗干净了,谢谢你啊。”
“啊哈哈,我不是告诉过你了,这种东西根本我所谓的嘛!”
这样一来,岂不是不能出去了?唉……有了,辰马灵光一下,带他一起去不就成了!白夜叉也该好好见见世面!
在女人面前,白夜叉表现得相当健谈,连辰马都不禁咋舌,转而又觉得不值得稀奇,白夜叉也是正当年的小伙子,对女人感兴趣,和女人睡觉也不挺正常。
他喝得很醉,早上醒来太阳穴隐隐作痛,身旁躺着昨晚坐在旁边陪酒的女人,这里好像是她的住所。他穿好衣服,随便塞了些钱在女人手里,打着哈哈说什么下次再来光顾,退出屋去。
白夜叉早就回来了。此时正坐在外廊上向新加入不久的年轻同志传授剑道的要领。辰马没有打断,躲在一旁听着。
“你们说‘流派’呀,哎呀,哎呀,这种东西我搞不懂啦。什么厉害不厉害的,我只是把自己能做到的都发挥出来而已呀。重要的是信念哦,心中的信念才是关键。怎么说呢,如果只拘泥于流派的套路啦要领啦,就会被捆住手脚。呃,我没有说创造各种剑术流派的先辈不伟大啦,只是、只是,每个人的领悟能力都不一样嘛,不是所有人都能一下子领悟其中的奥秘,一味墨守成规地练下去,早晚弄得自己头昏脑胀啦,原来明明会的,也不会了。
“啊,流派什么的,不都是过去的人通过不断摸索实践,总结出来的嘛。我看哪,你们每个人其实都很有天分嘛!说不定将来也能创出自己的门派哩!哈?动作不流畅,很难看?哎呦,只要实用就好啦,喂喂,你摆这么漂亮的招式想干嘛啊?嘿嘿,你说啊?”
“好啦,好啦,只要熟练了,动作自然会顺畅,顺畅了就不会有难看一说啦。就是这么回事。挥剑的时候,一心想着能将自己最大极限发挥出来的事就行了。我每次心里都在想什么啊……嘿,活着回来吃饭嘛!”
小院里响起一片年轻的笑声。
说谎啊,白夜叉你说谎,你杀敌的时候想的绝不是这么白痴的事。
“哈,辰马!”
辰马大步走过去,抢过他抱在怀里的宝刀,上上下下审视。这是把太刀啊!刀身的弧度太大,并不适合战斗,如果换上一把上好的打刀,白夜叉更能发挥实力。他可以马上联络武器商,帮这家伙搞来一把名刀。
白夜叉抿着嘴唇微微摇了摇头。年轻的同志们嗅到气氛不对,找个借口散了。院里只剩他们两人。
“这是松阳老师的刀。他送给我的。换了其他的,不行的。”
松阳老师……辰马很快想到了那个被幕府斩首的思想家。“噢、噢,对不起,我不知道。”他难得认真地道歉。不会吧?他、他每次都把刀放在被窝里,做那种事……辰马感到背脊发凉,莫名的羞愧感油然而生。
“啊,没有关系啦。”白夜叉轻轻结果他手中的刀,有些羞涩地摇了摇头。“昨天晚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