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丽江 (再见东流水)

拿起电话，出乎庄子菁的意料，打电话的居然是莫舒。
“我听说了你的事儿。”莫舒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庄子菁也听不出多少其他的情绪来。在以往，关于自己的所有事儿几乎都是莫舒关心的对象，如果自己高升了，或者怎么了，无论她如何掩饰，庄子菁总能听出她话里的酸味，而如果自己遇到问题，没落了，那必然能够听到她话里深处的幸灾乐祸。而现在，莫舒的话里似乎什么都没有。
这是少有的，于是庄子菁也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让说话的声音更加清楚：“嗯，你都知道了。”
电话那边，莫舒沉默了一下：“恭喜你。”
“谢谢。”庄子菁的回答一样很平静。
“难道不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怎么好像很平淡的样子。”莫舒说。
庄子菁轻笑了一声：“对，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莫舒没有从庄子菁的声音里听出什么情绪：“我本来准备去大理看你的，现在看来不用了，你应该很快会回北京。”
“先不准备回北京，还要办些事儿。”庄子菁说。
“还有什么事儿？”莫舒有些好奇，昨晚颜宇给她打电话，说庄子菁回了丽江，但是没有接她的电话不知道是不是去找了那个修车人。
“我要回去看看我妈妈。”庄子菁说。
“你妈妈？”
“确切的说，是我的养母。”
“你还要回去看她？”莫舒终于惊诧起来。
“对。”
“为什么？”莫舒有些不能理解，那条小巷里，那个总爱敲诈女儿的女人，总爱打麻将买衣服，看起来有很多钱，事实上把自己的虚荣和炫耀全部建立在女儿的痛苦之上的女人，莫舒实在不知道庄子菁为什么还要回去看她。
“她毕竟养过我。”庄子菁说：“即便是让我痛苦的人，我总也不能忘记她对我的恩德”。
沉默。
然后莫舒有些自嘲的笑：“那你可还记得颜宇对你的好？”
庄子菁有点儿不能理解今天的莫舒。她对颜宇有意，这个是从很多年前就开始的，这也成为了自己被她记恨的最大原因，而现在，她居然会在自己面前为颜宇说话，尽管如此，庄子菁还是平静回答：“当然记得。”
“那你还会和她在一起？”莫舒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些酸味儿。
“不。全世界对我好的人很多，我总不能因为谁对我好，于是就跟谁在一起。有人教过我，生活和爱情，都要顺自己的心意，这不是交换，更不是买卖，没有所谓的公平对价。感情这回事儿，没有该不该，只有愿不愿。”庄子菁说。
莫舒笑了笑：“一段时间不联系，你好像又变了。”
“是吗？”
莫舒说：“是的，你好像又到了一个我看不到的地方。是因为那个传说中的修车人吗？”
“传说中的？”庄子菁挑眉，不太明白这个用词。
“嗯，那个巨甸街上的修车人。”莫舒说：“她因为你的游记而成了那条线上的名人。只可惜你已经很久不写游记了。”
“没想到你也关注那几篇游记。”
“因为我关注你。”莫舒说。
庄子菁笑了笑，觉得今天的莫舒与以往确实不同：“你今天很奇怪。”
“因为我以往觉得自己什么都比你好，除了成绩和工作。但现在好像不是这样的了。”莫舒自嘲的笑笑。
庄子菁终于明白今天的莫舒到底因为什么而有了变化，在她的世界里，自己永远是那个想要被超越的标杆，读书的时候是成绩，她败给了自己，恋爱的时候是颜宇，她也败给了自己，工作的时候是职务和收入，她还是败给了自己，而让她一直保持自信的，是因为她的家永远比庄子菁的家要完美，要幸福。而现在，连这一点，她都在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落下风的那个。
尽管之前就已经知道庄子菁的身世有问题，也知道她真正的家人应该比较厉害，只是昨夜接到颜宇的电话，她才知道如此悬殊。而这并不是真正让她难过的，让她难过的是颜宇的态度。
她太在乎，太想得到，甚至用尽了手段，莫舒也是个喜欢用手段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的人，但是在颜宇的事情上她终究选择了退让，选择了帮助她，选择了以自己痛苦作为代价来成全颜宇的执着。只是当事情一直发展，期待着颜宇失败之后来到自己身边的莫舒发现颜宇似乎已经越走越远。她的眼里只有庄子菁。
而现在，自己以前唯一能够比过庄子菁的地方也已经被对方远远抛在身后。那个曾经被自己看不起的人如今居然真的成了公主。
庄子菁沉默片刻，然后说：“我不再爱她，她也不再是我想要的人。不管她做了什么或者正在做什么，都不会是我的选择。”
“因为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莫舒问。
庄子菁嗯了一声：“对。”
“是那个修车的小杨？”
庄子菁虽然坦然，却并不愿意横生枝节，毕竟莫舒和颜宇都是太喜欢耍手段的人：“等你和颜宇走到一起之后，我会告诉你那个人是谁。”
挂断电话，杨回伸手搂住庄子菁：“谁？”
“莫舒。”
“你那个好朋友？”杨回还记得莫舒的名字，就在庄子菁租住的小窝，庄子菁曾经无比遗憾的告诉过自己这个名字。
“对，也是最讨厌我的人。”庄子菁笑笑。
“为什么？”杨回不明白，朋友怎么会是最讨厌自己的人。
庄子菁把电话放到一边，将身子缩回到杨回的怀里：“从小，我们都被大人拿来比较，她也一心想要胜过我，我喜欢什么，她也总会喜欢什么，包括颜宇。然后她对我所有一切的怨恨、嫉妒都只是这一个原因，那就是颜宇选择了我。”
杨回轻轻侧头在庄子菁的额头上蹭了蹭：“格局太小的人，入了局就难出局。”
“哦？我的小羊羔又有什么别出心裁的言论？”庄子菁微微仰头，看着杨回问她。在自己生命中，莫舒不得不算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人，多年的好友，多年的敌人，她扮演了自己生命中这两个角色。庄子菁虽然并不记恨她，不怪罪她，却终究觉得有些遗憾。
杨回伸手挠庄子菁的痒痒，惹得她立刻缩成一团蜷在杨回怀里：“不许叫我小羊羔！”
“那叫你羊咩咩？”庄子菁继续笑着。
杨回搂住庄子菁，伸手在她屁股上拍了几下：“揍你。”
庄子菁终于喘过气来：“继续说，我想听你说莫舒。”
“她嘛，格局小了点，看什么太近了点。她的眼里只有你，这本末倒置了。其实你不是她的敌人，她才是自己的敌人。”
“怎么说？”庄子菁安静的问。
“你喜欢什么，她便喜欢什么，她的眼里没有自己，只有你，这是她失败的根源，我听谁说过一句话，这个世界没有完全两片一样的叶子，也不会有完全一样的两个人，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追求和理想，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为什么要去和别人比？如果她的格局够大，她的目光够远，又怎么会将身边的人当做自己比较的对象，其实将一个人当做自己比较的对象的时候，就已经输了，因为即使她赢了你，也已经失去了她自己。这样的人，活得累，活得可怜。”
“可是她不会这样认为。”庄子菁觉得惋惜，杨回说得对，人和人之间根本没有比较的必要，每个人都去做那个自己喜欢的人就好。
“对于颜宇，她到底是因为爱而想要得到，还是因为想要比过你所以想要得到？”
庄子菁愕然，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只觉得这么多年，莫舒对颜宇似乎一直都那么在意：“大约是爱吧。”
“大约是爱？”杨回笑起来：“我家的子菁好可爱。其实是爱，就去追，追失败了就要放手。莫舒既不该把自己跟你比较，更不应该死死将目光放在颜宇一个人身上。她把自己困在了牢笼里，一直与牢笼战斗，事实上，她狭隘的心就是自己的笼。”
庄子菁笑笑：“等哪天风平浪静了，我带你见她，让你开导她一下。”
“呵呵，她讨厌你，你不讨厌她？”杨回笑着说。
“我讨厌她干嘛？只是不喜欢她而已。你这么能开导人的，开导一下人家也不错啊，好歹，你教过我，多记得别人的恩，少记得别人的仇。小时候，我家里穷，在学校里吃午饭的时候，我可是经常吃她饭盒里带的饭菜啊。”
“原来，我老婆又欠了人家的情哦……我记住了。以后开导她。”杨回笑着说。
庄子菁拧了一下杨回的胳膊：“怎么我又变成你老婆了。”
“本来就是我老婆嘛，昨晚不是都答应嫁给我了么？”
“是你答应嫁给我了吧。”庄子菁强调。
“都一样都一样，不要那么小家子气。”
一番打闹之后，两人安静下来。
清晨的阳光此时已经穿过窗帘的缝隙投入屋内，小镇的街道已经苏醒，楼下渐渐传来说话的声音，以及摩托车的声音。杨回抱着庄子菁在她脸颊上亲了亲，声音温柔：“一会儿就陪你去看你妈妈。”
庄子菁点点头，准备起身的时候，却又被杨回抱住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