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兄,万剑山庄中人人皆为剑痴,从来不过问江湖之事,更谈不上与人结怨,令妹中毒一事,我看事有蹊跷。”
一个低沉而极有吸引力的声音从散发着浅黄色光线的房间中传来,正是楚留香三人。此时三人正坐在一张桌子旁,那桌椅皆是农家再普通不过的,但围坐其旁的三人却均风度翩翩,虽三人气质不尽相同,却都是丰神俊秀。
出声的是楚留香,他正端了一杯凉茶,就是农家最普通的那种,可他的神情,却坦然自若,仿佛品着茶楼里最上等的碧螺春。
纳兰覃的手放在腿上,那是一双白净的手,十分光滑,但你要是认为这双手无缚鸡之力那就大错特错了。这是一双握惯了长剑的手,手上无茧不是因为疏于练习,而是保护得当。为了保持握剑时对剑的极致的掌控力,万剑山庄真正一流的剑客手上都是无茧的,且剑术越是高深,一双手便愈是光滑。
纳兰覃光滑的右手在腿上轻轻扣着,“不错,虽然我那妹妹生性顽劣,但却从未惹过什么大事,严重到别人给她下毒的事情,实在不像她能惹出来的,这件事,待我妹妹痊愈,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纳兰覃顿了顿,随后眼中带笑,转开话题,“‘阿楚’是不是该说些什么?”
无花在一旁坐着,脸上虽然没有笑容,却带着祥和,此时他并未带着斗笠,昏黄的烛光映在他的脸上,仿佛功德金光一般围绕身旁。他的眼睛十分明亮,虽是古波不惊,但却如浩瀚星辰一般,且总是散发着柔和。
他低头轻轻笑了两声,微微摇了摇头,即使认识纳兰覃时间不长,但他却能感受到这是一个真挚的人,比起一些心思诡谲、城府极深的人,他总是喜欢与这样坦率的人相处的。
似乎楚留香也是一样的,他懂了纳兰覃的意思,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利落地起身双手抱拳,“在下楚留香。”
双白玉佩,疑惑丛生
“原来你竟是楚留香,这江湖上关于你的传闻可并不少。”纳兰覃惊讶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他与楚留香相交与楚留香其人究竟身份为何并无干系,只是有些惊讶自己认识的人竟然是江湖上有名的盗帅罢了。
“这个……”楚留香显然知道江湖上有关自己的传闻大抵算不上多好,又摸了摸鼻子,“传闻罢了,在下惭愧。”
“你怕是也知道自己的传闻都不是什么好事吧!”无花笑着,一言戳破楚留香的尴尬,显然他知道楚留香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只是想要挫挫楚留香的性子罢了。
“咳咳,自然比不上无花大师七绝妙僧之名。”楚留香故作正色道。
三人具是笑了起来。
“恨未早些与二位相见!”纳兰覃有些遗憾地喟叹道。
“有缘自会相见,缘分未至罢了,此刻我们不就相识?何必自扰?”无花提起有些发黄的白瓷茶壶,为三人一一倒上茶水,葱白的手指和暗黄的茶壶形成对比,竟叫人有些炫目,但在场之人皆不是会注意这些的。
“小僧以茶代酒。”说罢便一饮而尽。
“唉,无花你又还未曾真正遁入空门,我还等着有一日能与你痛饮三天美酒呢!”楚留香端起茶杯,似乎很是遗憾,可眼中却是璀璨的笑意,说完也不等无花说话,将茶饮尽。
“能结识二位实是在下之幸!”纳兰覃也一滴不剩的将茶倒进嘴里。
三人均是心中畅快,很多事的见解之处都颇有相同,恨不能一夜畅聊。
终究是无花多年苦修,自制力极强,眼看夜色已深,终于站起身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小僧与二位清谈甚是畅快,然天色已晚,明日怕是又要赶路,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三人都有些意犹未尽之感,但终究都是明白事理之人,怕耽误了行程,都各自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天上还依稀可见微弱的星光时,无花便已起身到院中做起了早课,他盘膝在地上打坐,俊美的侧颜暴露在天空之下,虽然满头如墨的长发,好似黑色的锦缎一般,但丝毫无损他身上那种高僧气度。
此时他双唇微启,唱念出一段段梵文,声音空灵,充满禅意,令听者洗净心中烦闷。
楚留香一出房门看到的便是如此景象,他并未出声打扰,只轻靠在门上,感受着此时的宁静。他并不信佛,但这并不妨碍他欣赏无花的诵经声,并不妨碍他从中领略到安宁。
终于,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无花也停下了诵经的声音。他睁开眼睛,勾起了笑容,便从西方的极乐世界回到凡尘:“香帅站了那么久,怎么也不出声?”
“我怎好打断无花大师做早课呢?”楚留香的背从门上离开,整了整衣服,从容不迫地朝无花走了过去,并不意外无花知道自己的存在,“何况无花大师不是早就知道我在这里了吗!”
楚留香走至无花身边,微微挑眉低头看向仍然盘坐在地上的无花,“听闻无花大师向来高洁,就连双脚也不染尘埃,现在看来,传闻也不是全都可信的。”
无花听到这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轻笑着摇摇头,只是那笑中充斥了一些楚留香不懂的复杂意味:“不,确实是这样。”
楚留香有些不解,无花分明不顾忌地上的灰尘,但却这么说,无花从不说谎,但为什么这样说呢?楚留香这样想着,便也问了出来:“你现在不就染了尘埃?”
“从前确实如此。”无花并不瞒着楚留香,便回答了。
“那为何现在……”
“许是不久前大病了一场,病好了突然就明白了,这世上很多东西看上去干净,内里却是污浊的,尘埃倒并不算得上污浊。”无花的眼神有些悠长,一看便知道此时心绪飞缈,“说是不染尘埃,怕是顾及了凡身,心上反倒是污了。不若现在,身上不一定多么干净,心上却也不会多么污浊。”
说到这里,无花收回眼神,双腿使力站起身来,坦然地笑了笑,又似乎有些戏谑:“何况香帅未曾注意,这院中极为干净,想来是那古小仁小施主早早打扫过了的,何来染上尘埃一说呢?”
“哈哈……不错,确实如此,无花大师不愧是高僧,这份了悟常人难有啊!在下佩服!”楚留香没有回应无花最后那句话,对于无花的豁达通透很是钦佩。
此时天已大白,西侧的房门打开,纳兰覃伸了个懒腰走出来,看到无花和楚留香已经在院子里,有些惊讶:“二位昨晚深夜才睡,今早却这么早便已经起身,看来我实在是在家懒散惯了的。”
“小僧只是每日做早课,习惯罢了。”无花朝纳兰覃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偷儿的生活原本就是极不规律的。”楚留香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丝毫不在意把自己小偷的身份挂在嘴上。
“时辰不早了,约莫也该上路了。”纳兰覃经过和二人一段时间的相处,早已习惯了如此,对于楚留香这幅模样毫不惊讶。
三人来到大厅,就看到古小仁费力地扶着花平出来,两人正说着什么,虽然古小仁极少回应,但花平说话时却总是认真地听着,没有丝毫的不耐。
花平的脸色泛白,看上去身体似乎还不如之前,事实上,这只是疏通经脉必然经历的痛苦罢了,此时虽然疼痛,但却是能修复的。
楚留香见到了古小仁费力的模样,但却并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虽不明显,但花平此时的情绪似乎好了很多,若说以前是深海下压抑已久的活火山,那么此时这座虽是将会爆发的火山已经冷却下来,不再有之前那样不知何时喷发的危险。
可以想象,这是谁的功劳,想来花平有个朋友情绪也会好上很多,便无需去帮忙,平白扰了他们。
“早,我们是要出发了吗?”花平被搀扶着坐在椅子上,看到楚留香三人,开口问道。
“是,马上就要走了,你怎么样,身体可还受得住?”楚留香关切地问道,担心路途劳顿,花平的身体出什么状况。
“没什么,只是有些疼,身上却还算通畅。”花平面色苍白地笑了笑,让看了的人忍不住心生担忧。
“阿弥陀佛,在马车上多铺几层便是了,若是身体有什么不适尽可说出来。”无花反倒并不怎么担心花平的身体,他太清楚一个心怀仇恨的人究竟有多大的力量了。
花平有些惊讶地望进了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般的眸子,心里便不由得平静下来,“好。”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回春草不能这么拔,你这样会伤了它的根,这样药性就减弱了,它的药性都在根里,我的回春草哟!”
一个咋咋呼呼暴跳如雷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原来是古仁心不知怎么教起唐婳收草药。
唐婳听了古仁心心疼药草的声音,十分不好意思,脸上升起一抹薄红,说话也有些结巴起来:“不……不好意思,我、我下次不会了。”
说着便站起身来,走向另一棵回春草,谁知太过紧张,脚上一扭,竟是摔在了地上。
“你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我古仁心造了什么孽哟,居然碰到你这么个丫头。”古仁心嘴里嫌弃着,可却极快的走过去,准备拉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