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李蓓见面,黑眼镜没来由的窘迫。李蓓居住的房屋正好可以容纳他和吴邪栖居,确定了和吴邪的下一步着落,他才恢复了平素同李蓓交往的随意与镇定。李蓓请他吃晚饭,黑眼镜没有丝毫踟蹰,当即答应。坐到了饭店里,他拿着菜单,厚着脸皮点了不少菜,而当菜真正上齐,他又吃的少到异常,让李蓓十分诧异。结账的当口,黑眼镜要打包剩余的饭食带回宾馆,李蓓看了一顿饭的戏,终于忍不住开始笑他。他也笑,知道自己已经没皮没脸到了极致,连姑娘这样的便宜都占。可是没法子,宾馆有人在等他。
离开吴邪四个小时后,带着一身寒气,他拎着食物回了宾馆,招呼吴邪来吃。看吴邪吃的狼吞虎咽,他跟着吃,才有了胃口。残羹剩饭整理妥当,他洗完手钻进被窝,将自己裹的严实。吴邪吃完饭,气色好了不少,嘴角勉强扬起一个弧度冲他微微一笑。黑眼镜面无表情解开外衣,把吴邪拥进怀里,寒气热气交织着,不知为何有了如梦似幻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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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亲密,仿佛他俩生来便是比翼鸟、并蒂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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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花洒之下紧紧相拥,接吻,沉默。他抚摸着吴邪后背的流畅线条,知道他们前已无通路,后不见归途。
他把吴邪揽怀里,手指不停在吴邪身上游走。
吴邪心满意足闭上眼,“瞎子,我们去睡。”
“好。”
吴邪很快陷入了沉睡,在梦里不断唤他。黑眼镜听到他的呼喊,一声又一声的应着,吴邪的脸上笑意愈发浓厚。他凑上前去吻他,吴邪在梦里笑着拍他的背,“胡闹什么,这么多人。”
一定是场好梦。
黑眼镜眼眶一湿。
多么好的爱人。他爱了这么多年的爱人。
现在他们终于公之于众,如愿以偿山穷水尽,柳暗花明只是错觉,不知会有怎样的未来等着他们。他是一个孤家寡人,而吴邪……他们的感情很简单,可这感情背后牵扯到的事情,又岂是他们两个人的力量可以轻易抵抗。
他一路都在失去,吴邪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他拥有的人了。
他害怕,活了二十二年,从没有这么害怕,会失去一个人。
没有吴邪的日子,他不敢想。从17岁到22岁,他早已经把吴邪当成了习惯当成了另一个自己,仿佛两人生而被一块磁石吸到一起,一旦粘合便牢不可破。
他面上虽然是笑嘻嘻的一再安慰吴邪。
可是心里怕极了。
单是想想生活没有吴邪他就怕极了。
两人第二天搬进了李蓓家,黑眼镜领着吴邪去就近的社区医院看病。医生看不出什么大概,只好为吴邪开了一些固本培元的药。黑眼镜知道吴邪这是心病,无药可治,可还得买。将药拎回家看着吴邪挨个喝下,他们又没了一大笔钱。
他之前似乎从未意识到吴邪是个容易心事繁重的人,吴邪会特别容易因为暂时性的心理问题弄得整个身体的机能都跟着下降。而今吴邪的感冒总是不好,一直发着低烧,病的邪门,前两天还可以说是抵抗力弱,而现在,真的只能说是心病了。
而解心病的心药,又会是什么呢?
吴邪买了一个新手机号码,将新卡插到手机后才开启了出逃那天就关机的手机,同时他把黑眼镜手机中存的自己父母的手机号都一一删除,黑眼镜看着他操作,吴邪垂着头,眼睑透出一片浓郁阴影,带了阴森森的鬼气。黑眼镜的心跳莫名一停,下意识抓住吴邪的手,吴邪抬眼看他,他反倒没了话。
吴邪删除了手机号码,仍是不快活。
他因为生病,长久地待在李蓓家里,一个人经常站在窗前眺望远方,神情寥落。
黑眼镜知道,那是医院的方向。
黑眼镜见不得吴邪怏怏的样子,他鬼使神差,又像是早有预谋的,半哄半骗带着吴邪去了吴邪母亲住院的医院。
四十一、一纸真相
吴邪最近的反应也钝了。
到了医院门口,他才意识到黑眼镜的企图。眼里起了一层薄雾,黑眼镜将他拉到一旁,耐心为他带上医用口罩。两人整装完备,小偷一样将自己围堵的严严实实,高大的身体蜷缩起来,是一种脆弱不堪的猥亵。好在医院忙碌,行色匆匆的人们根本无暇顾及他二人的奇特装束。
他们故作不经意的从吴邪母亲的病房前路过,来回兜了大半圈,结果半喜半悲。病房已经换上了新的病人,不知吴邪母亲是出院还是转院。
吴邪不再伪装,他垂着头,呆呆站在病房前,许久。黑眼镜看不过去,拽走了吴邪,吴邪堪堪回过神。
他们穷,没什么钱坐地铁和公车。天并不冷,可以走回李蓓的家。
两人一路勾肩搭背,黑眼镜给吴邪讲着冷飕飕的笑话,一如既往的活力十足。他在吴邪抑郁时,只会千倍百倍精神鼓舞,吴邪一直处于崩溃的边缘,如果他垮了,他们就真的没有回头之路了。
“阿姨应该是病好转院了。你别担心,别担心。”
他们回了家,吴邪将身体缩在小床上,面色恍惚地握住了黑眼镜的手,黑眼镜坐在床边,腾出空闲的手去摸吴邪的的额头,预料之中叹了一口气,他吸吸鼻子环顾着四周,不再看吴邪。
“我有点害怕。”吴邪的声音在空中幽幽响起,中气不足的厉害。黑眼镜转过身,一言不发坐到吴邪身侧,让吴邪躺倒他怀里。吴邪惯例揽住他,为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闭上了眼睛。
“其实我晚上有,偷偷的把我的手机卡放回去,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联系我,真的,没有一个……我了解的,我的家人,他们做事,从不会是这样,可他们没有联系我。一次没有。”
黑眼镜低下头,看着面色平静的平静的吴邪,语气故作轻快,“或许是因为你上次说话真的把叔叔伤到了所以,他,想等你去联系他。”
“我不敢。”吴邪苦笑,将头在黑眼镜怀里埋得更深,黑眼镜身上的气息能够给予他极大的慰藉,“我害怕的是,因为我不在的这几天,家里出现了什么变故,但是我,没有胆子去问,我怕。我怕真的因为我,出了什么事……”
黑眼镜和吴邪十指交扣,脸对脸贴近了,他严肃问道:“要不要我给你去探探消息。”
吴邪叹了一口气,惯例缩起了身体,瞎子的这句话,有点把他刺痛了。
“他们都不愿意联系我了,更何况你,我三叔要是见到你,肯定会把你打废的,别冒险。”
“可……”
吴邪把他推的起了身,“你先去忙你的,不要管我。我自己静一静,静一静就好。”
黑眼镜迟疑走了几步,再回过头,吴邪仰起头,抹了抹眼角,“我其实,好担心我妈她,听到我跑了的消息,会不会,会不会有什么……”
周遭的一切突然成了静止。
黑眼镜看着吴邪孤零零的吴邪,看着他木然的脸上流下泪水,划过面颊,划过脖颈,掩映进衣物的遮蔽。然后他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人的心口悠悠长出一朵小花,慢慢膨胀,花朵绽开,是血红的颜色。
她的生命戛然而止,就这么离开他。
头脑轰隆轰隆作响,他走到另一间卧室,靠着墙壁,任由自己一寸一寸向下滑落。
现在吴邪和他在一起,有可能失去的,是他黑眼镜最珍视也最不可挽回的东西。
他是不能没有吴邪的。同样,吴邪也不能没有父母,他的父母也不能没有他。
明天就是小年,他就是在那一天,永远的失去了自己的母亲,留下了无数的懊悔与苦痛。
而今吴邪因为他,也走到了选择的岔路口……
他要给自己一点信心,给自己一点坚持的动力,给自己一点坚持的理由。
否则他会控制不住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把最爱的吴邪,原封不动的送回他父母身边。
他怎么忍心让吴邪和他遭受同样的痛苦。
吴邪发泄的够了,心情勉强平复,顿感疲累。他也想早一天病好,一场大病榨干了他的所有精力,仰面朝天躺着,他不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
黑眼镜准备好饭菜,在厨房招呼了吴邪一声,开始端饭菜上桌。吴邪将黑眼镜放到餐桌上的菜与碗筷摆好,规规矩矩的等黑眼镜入座,看他拿起了筷子,自己才动手吃饭。
酒足饭饱,吴邪斟酌着开了口,轻声问两人现在的结余。黑眼镜告诉他,所剩无几。他们实在找不到什么赚钱的机会。
“对了,明天,明天小年,你的同事就要回来了吧。”
“嗯。”
“那明天你就别出去了,在这里等她,要不然人家没钥匙进不来屋。”
“好。”
“我明天回趟咱家。”
“你?”
“衣服穿薄了。”吴邪苍白的脸上有了一点颜色,表情是黑眼镜平素最爱的眉飞色舞,“真是猪脑子,收拾行李的时候也没想着给我拿件厚一点的外套。”
黑眼镜老脸一红。那日从医院回家,他整个人精神恍惚,有了收拾行李的决意,又只记得整理吴邪对他而言意义非凡的物品。平时的他又何至于如此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