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赛那天,两人因为支持球队的不同有了争执,差点闹了全武行。因喜爱的球队已经被淘汰,这次说的支持,更多在于足彩。胖子凭借世界杯赌球赚了不少钱,两人也想趁着沾沾福气赚钱,然而选的球队走向两个极端。吵了半天两人只好取了一个折中之策,分别买对方支持的球队,赢了输钱,输了赢钱,心里多半平衡些。
置备好了夜宵,吴邪在开赛的前一秒还在和吴一穷通电聊足球,黑眼镜在旁边,也听的心痒难耐,很想加入对话,与这一老一小聊的痛快。然而他自知自己身份有碍,只能忍着在内心絮叨。
这年的总决赛冗长而腻味,远不如两人在前天看的季军赛过瘾。
眼看着到了凌晨四点多,比赛踢进了加时,还有十几分钟就要进点球大战,吴邪实在支撑不住,迈着灌铅一样的双腿爬上了床,“瞎子,我不行了……靠你了。”
黑眼镜叼着烟,神情凝重地盯着屏幕,举起右手敬了一个礼,“保证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
吴邪睡意浓重,却迟迟无法进入睡眠,仰面朝天对着天花板,他静静听着解说的声音和黑眼镜不时传来的叹息。
突然听到黑眼镜一声大吼,“球进了卧槽!绝杀!伊涅斯塔!卧槽!进了!进了!”吴邪瞬息从床上跳起,“喵了个咪的,我上床了结果他妈的进球了!”
黑眼镜亢奋地吼了两三声,满屋跑了四五圈,眼看大势已定,便径自关了电视爬上床趴吴邪身上,“睡觉。”
“嘿,万一这期间进一个呢?”
“就剩四分钟了,我可不信还能有啥变化。算了逆转就逆转吧我也撑不住了我得睡。”
“一股烟臭味。”
黑眼镜张嘴在吴邪面前呼气,“嫌我!”
“不。”吴邪吻他,“怕你睡醒后去熏别人。”
“大不了一天不出屋,反正明天我也休息。”黑眼镜嘟囔着躺好,很快陷入了睡眠。吴邪听着黑眼镜匀称的呼吸声,方觉睡意袭来,直至人事不知。
四年后吴邪结婚,世界杯期间正好在同阿宁度蜜月,欧洲自由行。两个人在异国他乡相依为命,阿宁虽然跟着吴邪看球,到底是新球迷,听着欧洲人的解说一知半解,让吴邪很难与她聊得痛快,以彰显自己足球流氓的魅力。
这年的决赛在阿根廷与德国之间展开。两人很自觉地将蜜月终点站定在了德国。他们居住的小旅馆一楼堆满了看球的球迷,热情洋溢的球迷不顾吴邪和阿宁的推脱,给二人脸上一人戳了一个国旗印记。他们夫妇二人在人潮簇拥里,同一群素未相识的老外一起看完了决赛。
与四年前相似,在第113分钟出现了绝杀。德国队进球的那一刻,欢呼声瞬间充斥了一楼的每一个角落。四周的球迷欢欣鼓舞,不管相识与否,他们自然而熟络的拥抱、接吻。吴邪看着113这个数字,心跳骤然一停。身旁的一个球迷突然转过身抱住他,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德国男人,未等吴邪反应,他迅捷的在吴邪额头上落下一吻。旧日熟悉的接触让吴邪瞬间僵硬了身体,抬头却是一张陌生的脸。他先后被四五个高大英俊的小伙子抱了一个满怀,更有热情洋溢的姑娘往他的脸上亲了好几个印记。人潮中吴邪和阿宁被推推搡搡,糊里糊涂加入了的队伍,在语言不通的条件下和周遭的人载歌载舞。
恍惚之中,吴邪记起了四年前的德阿大战。那天的瞎子极端亢奋却也极端害怕,他陪在他身旁,看着英格兰的敌人,再看看身旁爱人焦急的面孔,强忍住了为阿根廷加油的冲动。如今他在德国,与一群兴奋至极的德国球迷们载歌载舞,而他的瞎子却不知去向。吴邪不知道他此刻会否也在电视前欢呼,将自己兴奋的心情传递给陪在他身旁的伴侣,给她一个强有力的拥抱。
吴邪在不知不觉间走出了大队伍,寻觅许久不曾看见阿宁的踪影,他只好顺着来时路一步一步往旅馆走。吴邪与阿宁结婚后便戒了烟,今次他很想再抽一根。在一家老板尚在便利店比划了半天,吴邪终于买到了万宝路爆珠,点燃香烟猛吸一口,熟悉的薄荷味在口齿间蔓延,吴邪的心又飘到了四年前。
那是他一生的黄金时代,那时他还拥有瞎子。还如同偶像王小波所言,想爱想吃,想在一瞬间变成天边一朵忽明忽暗的云。机遇和挑战都摆在眼前,他尚不曾一败涂地,那些自以为是却最终破灭的奢望在他的头顶闪闪放光,鼓舞振奋着他为他和瞎子的未来奋斗。可是他的人生最终变成了王小波浪漫宣言的后半部分,从云端扎进土壤,成了一头挨了锤的牛,不再对未来有任何期许和盼望。
短暂迷了一阵路回到宾馆,阿宁已经在等他。旅馆里其他没去□□的客人在大厅里跳起了舞,吴邪眯起眼,径直穿过人群,阿宁站在楼梯口,笑脸盈盈。
吴邪微笑向前走着,步伐甩掉一路陪伴他的虚无幻想。
他在终点牵住了阿宁的手。
吴邪参加完期末考试便马不停蹄赶去实习。
实习地点在F省的X市,与Z省毗邻,结合学校给报销的钱款,吴邪权衡利弊,最终决定火车出行。黑眼镜送吴邪去火车站的路上,吴邪仍在感叹,“你说这次实习也是,挑在离H市这么近的地方,结果坐火车过去时间还长……真难熬。”
“知足吧你,没让你坐客车去。”
“滚犊子,谁说这个。你说我要是在东北实习,那多凉快!坐飞机时间还短。这下倒好,直接给我整港口去了……而且飞过去机票钱跟去东北也没啥差别……唉,我一大老爷们儿,二十一岁了,出门连次飞机都没坐过,也真够丢人的。”
“没啥可丢啊,我也没坐过。”
吴邪把到嘴的一句话憋回去,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黑眼镜,便转而看窗外风景,听黑眼镜和出租车司机乱侃。二人到了火车站后,黑眼镜背着吴邪的行李,一边走一边乐呵呵拍着吴邪后背,“别心塞啦啊,等咱俩明年好好奢侈一把,一起坐飞机去B市,怎么样?”
吴邪冲着黑眼镜傻乐,“别介,咱家穷,掏不起这份钱,B市房租还贵呢。”
“不是说过嘛,咱家衬,陆陆续续家具也买了不少,往后肯定不会像这几个月花钱如流水似的。攒攒钱,六环租房子没问题。”
到了安检口,黑眼镜将吴邪的行李扔给他,“到地方短信联系。”
“嗯,到了就通知你。”
“在那儿好好玩啊,公款集体旅游也不容易,GLY可是个漂亮地方。多拍几张好照片给我寄回来,还有,去一个旅游景点就给我寄明信片啊。”
“……我咋第一次发现你这么烦人呢?还寄啥明信片啊,给你寄一箱椰子得了。”
“嘿,这傻逼玩意也不管X市有没有种就跟我扯这个,行了行了快进站去,我赶紧打车往公司走,再不去就得迟到了。”黑眼镜踹了吴邪一脚,看着吴邪过了安检,远远的与同学会合。一颗悬起的心才悠悠落下。
打车回公司的路上,他一连抽了三根烟,漠然看着H市的街景,黑眼镜突然意识到,他要有两个月见不到吴邪了。
不好熬啊。
黑眼镜的这个夏天过得平平淡淡。许是高三毕业后就习惯了暑假有吴邪的陪伴,哪怕自己已经成了一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夏季也是每年必不可少的和吴邪胡天胡地的好季节。然而现在吴邪远在X市。
两周的实习生活疏忽而过,吴邪回到了Z省的老家,一心一意陪着自己父母。他听从父母安排忙着考驾照,同时在三叔公司实习,忙碌程度已经超过了黑眼镜。黑眼镜见吴邪如此,也不甘落后。他东拼西凑弄来四千多块钱,一股脑丢给驾校后,每晚下班去练车。
他们的交流越来越少了。
黑眼镜经常对着吴邪充满家长里短的“短信”傻笑。
自己工作后,吴邪和他经常会在谈话进行到一半后沉默。他们很快从彼此身份的不同中发现了差异,但还不能很好的将差异融合。只能磕磕绊绊聊着,乃至最后沉默以对。现在吴邪放假回家,面对着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蜚短流长,满腹牢骚地向黑眼镜诉说,反而又有了些许话题。
“跟你说瞎子,文锦和三叔他俩的这事还真挺不好办。我这次回去,没少听我父母唉声叹气。文锦年龄大不好受孕,我三叔好像身体也稍稍有些问题,每天都得吃药调理,他俩现在为了要一个孩子,真是恨不能天天泡在省医院里,现在他俩已经在H市买房了,看来是准备举家搬迁了。对了,说句题外话。我不知道父母是怎么跟爷爷沟通的,回去之后跟他们说了要考研的想法,弄了个千夫所指,连爷爷都不支持我了。他们一个个的都想让我毕业后就在三叔那里工作,紧接着开始相亲,真恐怖……也吵了挺多天了。我现在是不准备管他们了,随他们吧,研我是考定了。你要是在家没事干呢,也帮我的文锦,你的高中班主任祈祈福。三叔和文锦要是能有一个孩子,不管是从他俩的角度,我的角度,或者是整个吴家的角度……都是好事。”
“胖子说云彩那丫头好像找了一个看起来跟小哥有那么五分像的家伙,有事没事就在校内网上发几条状态。看得他怪心酸的……我说你那里要有啥好的姑娘资源,等我们回了H市之后,你给胖子介绍几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