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这几日慕容青已然学得差不多了,时常想去找慕容白炫耀一番,只是慕容白常有意无意地躲着他。慕容青很难得才能见上慕容白一面,只好每日里照着慕容白教的方法打坐和背诵一些莫名其妙的咒语。
然则慕容白也并非为躲慕容青才不常在青竹斋,虽说在小树林经历的幻象让他有些心慌,但到底还是因为早衰之症来势汹汹,他才不得不去往圣潭闭关。
说是闭关,其实也只是日常活动在圣潭而已,暂且避开一些人和事,顺便静心查阅一下司马昀的事迹。
这日,教里一些商路上的事情亟需处理,晋磊又不见人,慕容白不得不回青竹斋一趟。
院子里没有人,慕容白推门进屋,果然看见慕容青在榻边闭目打坐。
只是……慕容青的眉眼似乎张开了一些?
慕容白放轻动静,进内屋取了东西便要离开,却听慕容青已然睁眼道:“哥?”
慕容青站起来的时候,慕容白恰好转头,只见慕容青竟已比之前高出了小半个头。
慕容白愣在原地,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异样之感,一个声音似乎在瑟瑟发抖,一个声音却又明朗地告诉他:是啊,他迟早会长大的,圣水仙早该发挥作用了。
“哥?你回来了?还走吗?”慕容青又问了一遍。
慕容白“啊”了一声,随后道:“北都境内的几家铺子出了点问题,我马上要去看看,你……”
“我想出去。”慕容青截过话头,斩钉截铁道:“你让我学这些东西,我都学会了,为什么我还是不能出院子?”
慕容白心道:不是不让你出院子,只是害怕外面世事险恶,又将你的魔气逼出来。
这话慕容白自然不敢直说,只道慕容青根基尚不稳,仍需打坐念咒。
听罢,慕容青却没有如往常一般撒娇,只是沉默。
慕容白动了恻隐之心,又道:“只再过一月,我便带你出去。”
慕容青再没说话,点了点头,自个儿又回了榻上打坐去。
慕容白怔怔看了会子,叹了口气,自去议事厅解决事务。
巳时才过不久,慕容白本欲直接回圣潭去,但想起今晨慕容青的沉默 ,只怕随着身高增长,慕容青的心理也渐渐有些变化了。
“正是要紧关头,总不能功亏一篑。”慕容白心道。
于是便折道又回了青竹斋。
只是慕容白与慕容青还没说上两句话,忽听外头有人嚷嚷着“左使找到了”“左使回来了”之类的话。慕容白拍了拍慕容青的肩示意他好生待着,自己拿了剑便往院外要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人还未至门边,院门忽然被人大力破开。
一片尘土飞扬间,只见贺小梅拖着把亮晃晃的刀冲进来。
慕容白握紧了剑,蹙眉道:“贺小梅?你去哪儿了?!”
贺小梅不言不语,扛起大刀大喊大叫着向慕容白砍过来。慕容白闪身避开,却听贺小梅经过他时小声道:“他们要我杀你。”
慕容白佯作一脸震惊的模样,大喝道:“贺小梅!你在干什么!”
贺小梅仍是不言语,瞪红了眼,转头恶狠狠地再砍,那力气竟大得不似平常。
慕容白躲闪不及,被他逼得步步后退。
“这是在试探我……但我若真‘杀’了你,反倒不可信……”贺小梅一边挥舞着大刀步步紧逼慕容白,一边压低声音道。
慕容白听清他的话,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慕容白的实力,大家都有目共睹,若是单凭一个贺小梅就能‘杀’了慕容白,难免让人怀疑其中有猫腻。
因此,慕容白倒不能陪着演一出“诈死”的戏,应是重伤为好。
“明白了。”
慕容白只假作因不敢动手伤了贺小梅而处处闪躲,两人正一攻一守僵持不下,贺小梅转身间忽见屋门口站着个身姿如玉的少年。
贺小梅微微一怔,慕容白也顺着他目光看去,见慕容青半垂着脑袋站在门口,墨发低垂遮住他额头,而他双肩不住地微微抽搐,周身已然有丝丝缕缕的魔气溢出。
慕容白大声唤道:“慕容青!回去!”
慕容青却仿似听不见一般,周身魔气越发肆无忌惮地迸发出来。他缓缓抬头,墨发流动间一双墨绿色的眼眸亮得如同子夜中的一匹狼,毫不犹豫地落到贺小梅身上,唇齿间尖利的獠牙若隐若现。
贺小梅被那目光骇得心头一颤,喃喃道:“这是个……什么怪物……”
慕容白再顾不得和贺小梅对战,应了句“我弟弟”之后一掌推开贺小梅,飞身上前两指迅速点了点慕容青身上的十八处穴位,一手结印打在他额头。
慕容青浑身如遭雷击般抖动起来,周身魔气退散,逐渐汇成几股聚在慕容白手心底下。只是他那眼神仍旧死死盯在贺小梅身上。
慕容白收掌,两指在他眉心一点,慕容青眸中的青光褪去,只剩一片空茫。
贺小梅见是个好机会,即刻操起大刀疾步冲上前欲从慕容白背后袭击,慕容白反手刚要抵住他的刀,却见一只手以更快的速度接住了刀刃——慕容青双目赤红,一手从慕容白左肩上方穿过接住刀。
血一滴一滴落下,顺着他手肘落到慕容白肩上,白衣渐渐被染红。
贺小梅也呆了——这一击慕容白无论如何都躲得开,他本来只是做个样子好让慕容白装受重伤而已,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慕容白反应过来,叫道:“快收手!”也不知是叫的贺小梅还是慕容青。
贺小梅倒是立即移开刀刃,那血更是汹涌而出,只是慕容青还是举着那只手,不愿放下来,像是变成了一座塑像。
慕容白费了好大一番劲才将慕容青的手拉下来,见那伤口皮肉外翻,血肉淋漓。
慕容青还是恶狠狠地盯着贺小梅,似乎真成了一只野狼,全然不顾手上的伤。
慕容白抬肘微微撞了撞贺小梅,一边揽住慕容青的腰要走。贺小梅会意,立即紧追上去发力攻击,慕容白带着一个人行动果然迟缓许多……
巳时一刻,晋磊匆匆赶来青竹斋时,贺小梅已经从侧门逃出去了,而慕容白躺在内室床上,慕容青坐在榻边。
晋磊屏退了下人,进门见到慕容青,先是微微一愣,问道:“这是?”
慕容白道:“慕容青。”
晋磊挑了挑眉,“姓慕容?慕容家……不是只有一个后人吗?”
慕容白撑起身子来,道:“家族秘事……”
晋磊明白过来,也不再多问,只是又看了慕容青两眼,见他面无生气,目光呆滞,便也只在心里多了个疑问而已。
“贺小梅是来干什么?”
“屠龙堂要我的命,派他来,多半是试探,故而只需放出消息说我重伤即可。不过……不知他们对贺小梅做了什么,他的身手似乎比之前好些……”慕容白沉吟道。
晋磊点点头,又道:“只是不知道他们后续要做什么……但愿贺小梅能骗过他们。”
一日后,江湖上果真传出水仙教当家人受重伤卧床一事。
龚罄冬身为情报司主司,也越发忙碌起来,不仅要查千盅术的破解之法,还要查吹笛人的身份,现在还要时刻关注贺小梅在尚书府的动向,每日忙得焦头烂额。
之前说好了要教方兰生认毒配毒,却只教他认了些保命治伤的药。
倒是晋磊,总会抽出些时间去教方兰生习武。方兰生对“绝迹”的兴趣极高,恨不得早日学会,浑身干劲儿倒像用不完似的。
匪夷所思的是,每到了夜里洗浴过后,方兰生便会想到龚罄冬。从前日日相见倒不觉得想念,如今猛然几日不见,兼又疲惫劳累,竟会开始莫名其妙、有意无意地想起龚罄冬。甚至于想听一听龚罄冬的口音。
方兰生想,许是自己还念着要学制毒罢了。
但转念一想,又会想到龚罄冬每月外出幽会初恋的事情,便觉心里堵得难受。
这日因为晋磊临时有事来得晚了些,方兰生便练到了晚上才回屋。一进屋,方兰生就累得不想动。小厮提来了热水,他方磨磨蹭蹭去沐浴。
方兰生泡在热气腾腾的木桶里,竟累得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水已经彻底冷了,方兰生浑身皮肤泡得皱皱的,赶紧一咕噜站起来擦身穿衣,水也懒得倒,径直又躺回床上想接着睡。
刚坐回床上,却见窗外虚虚映出一个黑影,方兰生顿时睡意消退。
只是还不等他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去看个究竟,鼻中忽然一痒,“阿嚏——”,方兰生猛地打了个喷嚏。
再抬头时,窗外的黑影已经消失了。
方兰生一时来了精神,批了件外衣冲出去,四下看了看却没见着什么人。
方兰生正要转头回屋,那边走来一个教徒。方兰生迎上去,认出是旁边藏书阁守夜的教徒,问道:“你往这边来干什么?”
那教徒夹着两腿道:“尿急,我来上个茅房。”
方兰生问:“你们守夜的时候都来这边上茅房?”
“是啊,那边又没有茅房……”
方兰生想了想,又问:“那你方才过来可有见过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