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五前厉承血离]归一(修订中) 完结+番外 (黑爪子的猫)

　　血手终于停下脚步。
　　此地向前，正是那处高台、上有石埙亘古不变。
　　当年就是在此，与熊妖做殊死一搏——
　　厉岩亲眼见证姜承觉醒魔族之力，可希望来得太快，快到根本留不住……
　　直到最后，他也没能对姜承说一句“跟我走”，命运就先一步、将一切都带走了。
　　来此之前，血手有种预感、旅途的终点——
　　尽头就在这里。
　　可主上不在这里。
　　不在血手所能找到的任何一处地方。
　　血手首次生出迷惘，至乎怅然若失，但有一只雀鸟俄而落在肩头。
　　鸟儿一身靛蓝，绒羽明艳动人、格外俏丽，吱吱喳喳好不欢快。
　　血手惊而回神，只因他看到鸟儿爪下紧紧攥着的……
　　寒月冰魄？！
　　竟是那枚多年前就留待青木居上的发钗。
　　小雀鸟扑扇翅膀，偏头啄了啄血手面颊，吱喳道：“哎呀，急死我了！大哥你总算认出我了，嘻！”
　　血手直觉不可思议，凝眉道：“……阿萝？”
　　想来正是毒影的鸟儿振翅欢歌，还未舒展开的绒羽洒落血手一身，咯咯笑道：“是呀是呀，这是我的新身体，大哥你说好不好看？”
　　言罢不等血手回应，鸟喙揪住血手一边鬓发，唤道：“大哥快跟我来呀！”
　　他们来到一处山洞。
　　四下布满毒虫迷瘴，应是毒影藏身之地，血手能感到、此地充满鸟妖天生风灵之力。
　　毒影跃下他肩头，探头道：“就在里面，我们快下去。”
　　血手了然，拨开草窠向里行进，然则不过一瞬，但觉心口沸腾、炽灼无比，竟是沉寂多年后、魔君龙息首次鼓动，血手浑身剧震，不可置信、脱口言道：“主上！？”
　　毒影哎呀一声，轻啄血手面颊，低声道：“大哥你别急，主上现在睡着了，可要仔细点，别把他吵醒了。”
　　虽则情难自己，血手仍知魔君境况，不宜惊扰，惟有握紧双拳、深吸一气力持镇定，继而放轻脚步，向魔君行去——
　　姜世离眉目安然，此际陷于沉眠，呼吸绵长，未有苦痛摧折。
　　血手深深看向君主。
　　急切贪婪，又怀恋无比。
　　叹只叹，二十年、终于……找到了主上。
　　血手收整心绪，轻声道：“你是如何找到主上？”
　　毒影落在他肩头，巧笑道：“风告诉我的，我就找来了，是不是很厉害！”
　　此身由来鸟妖一族，最善风灵术法，但有风声响动，历来可知远近——
　　须知元魂与肉身之相合，实则极为缓慢。
　　那怕重返世间，也将时常陷入混沌之境，此正危机所在。
　　如魔君这般强者、周身散发可怖魔气与五灵之力，生灵虽则避之不及，但有亡命之徒，敢于趋之若鹜、享用此等饕餮盛宴——
　　之于兽族而言，屈从本能乃天性，可说畏惧、也可言贪婪，纵然魔族霸者、一旦神识全无，也不过尽作他人腹中餐。
　　毒影化成妖身不久，在此镇守耗损不少，只怕一段时日内、再难化成人形，却也无妨……
　　主上和大哥在此，还有什么能不满足？
　　姜世离醒来之际，二人在此已足足守候十个日夜。
　　魔君终于从冗长梦境中挣脱出来。
　　不过睁开眼来，就见一人一鸟齐齐看他，目光灼灼、分外惊喜。
　　魔君看向誓死追随的护法，随之落定小小雀鸟，淡然笑道：“……你们来了。”
　　主上、姜世离、姜承。
　　血手如鲠在喉，一时情难自己。
　　二十年……又何止二十年？
　　此生大半时间，他都在寻找他。
　　四目交投、魔君已是了然，护法身中封印是他亲手烙下，若然药力祛除，他自然有感……
　　联想梦中厉岩与姜承、彼此另一番人生，内心亦是几许波澜与柔软。
　　姜世离支撑起身，叹道：“我将离开此地……你可愿前来？”
　　譬如那梦中厉岩曾对姜承道：来吧，和我一起走。
　　血手目光平静，坚定道：“是！”
　　毒影银铃一笑，迎向二人，振翅冲天而去。
　　-全文完-
　　2017.6.6

　　【壹】一人

　　忠臣不事二主。
　　唐风此生敬献魔君、献给净天教，那怕异日沦落阶下之囚，也从不言悔。
　　叹只叹，造化弄人。
　　那一日，再三央告之下、血手亲卫总算答应将密函送呈魔君，只道事已至此、刻不容缓，只等覆天顶折返后，即刻护送唐风及其妻女离开，然则——
　　再无下文。
　　唐风一家身陷囹圄，断水绝粮乃至发妻撞墙而亡，襁褓中幼女亦是性命难保，若非蜀山出手相救，恐怕也是香消玉殒……
　　即便如此，唐风也从来没有悔过，只是叹道世事无常，当年意气风发初上覆天顶，岂能料到今日之局？
　　唐风不能，姜世离同样也不能。
　　自此，世上再无无天尊者唐风，惟有青荷镇上唐员外、唐海。
　　世人忌惮净天教，虽则魔头已除，但对半魔之流，无疑咬牙切齿、痛恨不已，一贫与草谷瞒下众人相救唐海父女，已是冒下大险，唐海身无长物，只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可其余的，他无可奉告——
　　之于世人眼中、魔教余孽究竟藏身何处，一时众说纷纭、人心惶惶，世家严密提防，百姓则终日提心吊胆，深怕魔头姜世离还未死透，异日卷土重来，蜀山喻为人界修仙翘楚，无疑推到风口浪尖，亦是大费周章、实难两全，可净天教不来攻，方外之人又岂能随意出手。
　　唐海早将一切看在眼内，明里按兵不动，实则千方百计打探，毕竟还是惦念、挂怀，以及……放不下。
　　他想那人生死不知，一困血玉二十年，自己对他见死不救，之于当年救命之恩，当真恩将仇报——
　　可妻子为此死了，女儿寿数也未必长久。
　　唐海不知道该不该去恨。
　　他曾想过，可只要一动此念，反而懊恼不已，恨不能杀上蜀山、抢下血玉来！
　　但又不能。
　　若然血玉崩摧，则雨柔性命不保。
　　为人臣子，或为人父者，终是不能两全啊！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
　　很长一段时间，唐海矛盾不已，直到一次偶然之下，救助了血手亲兵、雷涛。
　　雷涛奔赴其余分坛传信之际、为昔日仇雠认出，一路衔尾追来，数度交手，气虚疲弱之时为唐海所救，覆天顶一战不过四年，彼此相貌均未变化，雷涛认出无天尊者，一时也是慨叹无数、失语良久。
　　青荷镇上还有一处别院，是唐海还做唐风之际、旧时名下，净天教覆灭之后，教众避世而居，日渐荒芜，唐海心中惦念，私下盘下此宅、以作怀想，救下雷涛之后，就将其安置于此，只等风声过去，再行离开。
　　之于无天尊者杀伤枯木一事，雷涛其实并无太大反想——
　　不若说，身为魔君近卫，他们中许多人早已看出、君王对枯木这位臣子，决非满意，而是设防。
　　无奈大局底定，战线频频失守，以致回天乏术。
　　净天教当时颓势已显，无天众目睽睽之下杀伤枯木，就连血手与毒影二护法都保他不得，魔君亲手将其一家划下牢狱，暗中又遣人看顾，若非有心人从中作梗，想必无天发妻也不会横死牢内。
　　雷涛想为主上辩解，但看无天改名唐海就知道，现实总是如此残酷，时常留不住人心，无论如何他感激唐海救他一命，人间半魔，从此也不会再与这位曾经的尊者有何瓜葛。
　　但唐海拉住了他。
　　他知道有些事，永远放不下，如同有些人，自相识一刻起，就烙印在心头，永远割舍不了……
　　唐海此生，注定负了魔君性命，净天教之乱、也间接害了他妻女，怨悔相抵，自己再不能丢了魔君为之奉献一生的信念。
　　他知道教众迁往了分坛，如今净天教气数已尽，失去魔君与众位尊者，再无回天之力，只要宵小之辈不再兴风作浪，唐海自有办法保住教众，让他们安养生息、自此衣食无忧，一如他曾经做的那样，至于以后如何，权当走一步、是一步，往后再说。
　　人生在世，不过百年，唐海能做的，只是不让自己有一天后悔，无颜再去见旧人——
　　那怕他知道、此不过自欺欺人，“魔无轮回，不死不休”，一旦身死寂灭，连魂魄都不会留下。
　　唐海有此决心，雷涛自然不能阻拦，自此化名雷涛亲信，暗中经营粮饷补给，教众不知详由，只道就如当年覆天顶初兴之时，生活越发和乐。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唐海就以如此身份，帮助净天教度过种种难关，直到新一代长成，他将一切看在眼内，对月独酌之际，叙说给故人去听，与那言说不清的心思一并，矛盾、痛苦，却甘之如饴。
　　这些事很久以后血手才知道。
　　在他逃出伏魔柱、与毒影重逢后，以为二十年来、教众之所以能相安无事，全赖毒影当年与夏侯琳一战，制住了这教内细作，暗中操纵夏侯世家得来实力，当时时间紧迫，血手一心旨在营救魔君，无暇他想，否则以他缜密，如何不能发现毒影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