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溟还未说话,突然听见一声轻笑:“哈哈哈,苏小侠这话真有意思,你既然想替你师父报仇,现在就去啊,伤你师父的人就在眼前!”
苏仇寻声望去,却见周桓和欧阳灵州从另一边走过来,周桓手持折扇,道:“伤你师父的不是别人,正是苏戈!”
苏仇闻言突然睁大眼睛,下意识道:“你骗人!你个坏蛋!”
“我是坏蛋?哈哈哈,你不妨问问你的好师父,谁是坏蛋!”周桓收起折扇,阴沉着脸看向徐溟。
冯殊一众人等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徐溟突然一把推开苏仇,猝不及防,苏仇摔倒在苏戈脚下,不可置信道:“师父!”
徐溟侧头不再看他,而是直起身体,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众人。
半晌,他轻笑道:“好,都来了就好。”
“师父……”
苏戈拉起苏仇,将他挡在身后。
徐溟接着道:“苏戈,我给过你机会,让你离开,可是你偏不走,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什么意思!”
徐溟低头清咳几声,血沫子溅到手上,他浑不在意。
“今日大家既然一起来了,那正好,就一起留在流风谷,这里山明水静,做埋骨之地也是刚刚好!”
他话音刚落,只见周围山壁上突然出现许多女子,她们高高的俯视众人,手中都拿着几个圆形物体,离得远远的,苏戈眯起眼睛看过去,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直到一个不知名的门派弟子突然大喊一声:“雷火弹!”
林顾失声道:“雷火弹?”
周桓也不淡定了,他上前几步,却被徐沧挡住。
徐溟突然笑道:“这江湖早就变了个味道,不是以前的江湖了,只有你们都死了,才能有新的江湖出现。”他从怀里拿出一卷布卷,道:“不就是一份功法么?你们个个都想得到,这下子,也不用争抢了,抱着功法一起去死,岂不快哉!”
冯殊愕然道:“是你?”
徐溟冷笑:“段家,冯家……什么四大家族五大家族的,都是徒有虚名,藏污纳垢,自私自利之辈,你们不是号称同进同出,利益共同么,共发江湖令,决定武林大小事宜,权势比朝廷都不遑多让,如今,也正好黄泉相伴!”
一人高声叫骂道:“疯子!都是疯子!谁跟你们黄泉相伴,我们跟三大家族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这就走,不跟你们这群疯子一起疯!!”
他话刚说完,只见高出飞出一根箭,直直刺入他胸口,那人登时倒下。
徐溟道:“现在不一起了,当初一起执行起江湖令,可是比谁都积极!”
这下却没人敢接话,徐溟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众人,面色冷凝,眼中渐渐聚起杀意,他抬起手,刚要落下,只听林顾道:“你死之前不想知道你父亲的事么?”
徐溟举起的胳膊微微一僵,垂下眼皮,背对着林顾,开口道:“一个抛妻弃子之人,不是我父亲。”
林顾向前一步,道:“我们在逍遥脉,见到他了。”
徐溟突然转身瞪着他,道:“你说什么!”
五十九
徐溟脸色大变,失去了惯有的姿态,他狼狈的红着眼,狠狠瞪着林顾,道:“他在逍遥脉……”
“是啊,他在逍遥脉。”林顾接着又道:“但他已经死了。”
闻言,徐溟呼吸一窒,嘴唇张合,脸又白了几分。
林顾道:“他已经死了,这些年逍遥脉的那些事都是你找|人传出来的对吧,抹黑逍遥脉,将它说成一个吃|人的魔窟,是为了逼苏无争出来?你猜到了他在逍遥脉。”
徐溟并没有回答,他慢慢的放下胳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低声道:“他是怎么死的。”
林顾抬头看看苏戈,苏戈轻轻点了一下头,林顾这才道:“雪崩。”
徐溟抬头看他。
“昆仑山那种地方,常年积雪不化,逍遥脉地处昆仑之上,遭遇大雪崩,整个门派毁于一旦,当时,苏无争正在逍遥脉,于是被牵连,死于那场雪崩。”
林顾说完,徐溟又低头不说话了。
徐沧担心的看着他,接口道:“师|兄!”
却听见徐溟低低的笑了两声,道:“他活该。”
他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悲怆和痛苦,但他的面上却是笑着的,他抬起头,扯着嘴角,连声道:“他活该!”
“他就不该招惹我娘,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招惹她!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自己做下的事,一走了之就可以全盘推卸!他不该死么?为什么明明不相爱,还要生下我!”
徐溟弯腰痛苦的咳嗽,他两眼血红,声音变的嘶哑,整个人都有些癫狂,苏仇呆呆的看着自己往日温文尔雅的师父,颤声道:“师父……”他几步过去想要扶住徐溟,却被一下子推开。
“世间人|大抵如此,明明早有心爱之人,却还要招惹别人!只把人弄得心神俱疲,他却像一个没事人一样,转身就走!”
“他活该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在雪山之上,活该一生孤苦,被人唾骂!”
苏戈皱眉,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作为一个旁观者,不知道苏无争在徐溟的世界里充当着一个怎样的角色,不知道段晨露当年是怎样的凄苦,不知道徐溟的童年是怎么走过来的,所以他也无权为苏无争辩解。
很多事情都不是眼睛看到的那样,不是传言听到的那样。
所有的想当然在真正的当事人面前,都是不着边际的揣测,每个人都有他的人生,你没有经历过,就没有权|利指手画脚。
徐溟深吸一口气,突然看着冯殊,道:“当年,我娘被赶出家门,没有办法,前去投靠一直以来疼她的姑姥姥。”
他一顿,扯出一抹嘲笑:“寒冬腊月,她一个人站在冯家大门口,站了整整四个时辰,然后一个人离开。”
“在一间破屋子里生下我之后,走投无路,又去找昔日的好姐妹,当年洛山派的掌门夫人……可惜,连山门都没进去,就被守门弟|子赶了出来,说什么‘卑贱之人’什么‘不洁之身’什么的,甚至言语羞辱,还要夺过我摔在地上。”
洛山派的弟|子安静的像是鹌鹑一样,个个都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徐溟陷入了长久的回忆,像是一个走了很久的旅人在回忆曾经,但他的曾经,显然充满了血和泪。
他从生下来之后就不断地在提醒着段晨露,就是因为这个孩子,她被赶出了段家,如果说年轻的女孩子还曾为了爱情不顾一切,那么四处碰壁之后,她的心中就被怨愤充斥了。
她找不到苏无争,曾经疼爱她的家人转眼就成了敌人,昔日的好友对她避之不及,一夕之间,好像整个江湖都容不下她。
他明明是这个江湖里最明媚的花,为什么要落得如此下场!
而这个不断长大的孩子时刻的提醒着她,提醒着她曾经的的自己是多么愚蠢!
她恨,恨不得掐死这个孩子,所有的怨恨全部释放在这个孩子身上,求而不得的苦,走投无路的恨,一道一道的,成为这个孩子的伤痕,他不哭不闹,他不说话,却偏偏让她想起了那个冷漠的男人。
她费|尽|心|机生下的孩子,到头来反而什么都没得到!
曾经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
段晨露收留了跟她一样无人照拂的女子,不是善良的驱使,而是恨的累积,所有的痛苦,愤|恨,一层一层,把锦绣楼包裹起来,锦绣华丽在外,黑|暗阴毒在里。
而徐溟这个孩子,这个锦绣楼的少主,不过是段晨露郁积于心时候发|泄的人偶罢了。
就像他的名字,潮|湿黑|暗,不见天日。
从一开始,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徐溟眼睛赤红,胸膛起伏,缓缓道:“什么亲情,爱情,有时候还不如一本秘籍,人人都想得到它,都想变强,操控别人的生命,却忽视了,自己早就被这本秘籍玩|弄于鼓掌之中。”
他低头看着手上的《无争功|法》,嘴角扯起嘲讽的弧度。
“你们打不过他,又收服不了他,于是将他变成一个人见人妒,搅动风云的小人,你们不许家族门派里的弟|子与他往来,用尽一切力量打|压他,恨不得将他扼|杀,但是到头来,你们还是被他的一本功|法耍的团团转。”
他抬头看着面前诸人:“苏无争,哈哈哈,他到死都一直把你们拿捏在手上。”
众人脸色青的青,白的白,但是此刻命在别人手上,也只能哑巴吃黄连,听徐溟的嘲讽。
突然,人群中走出一个和尚,他上前一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徐溟冷眼看着他。
那和尚开口道:“徐施主,老衲有些话还是想说。”他顿了一顿,慢慢开口道:“四十年|前,老衲还是少林里的一个洒扫和尚,有幸见过苏无争苏大侠一面,他并非你口|中所说的大奸大恶之徒,也不是什么冷心冷情之辈,大抵是江湖上对他误解日深,他也不愿多做解释。”
“当年来独自一人来到少林,求方丈请阅《易筋经》,与方丈有过短暂的交谈,因为他去东湖为当地百|姓除水匪的事,连累心爱之人受伤,所以来我寺求取真|经救命,只是不巧,遇到了寻衅的番邦和尚,苏大侠仗义出手相助,之后不顾伤口求了经|书下山,可见他心中是记挂着你|娘的,虽不知有什么误会,但希望徐施主可以冷静。”